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院角的青苔喝足了水,沿着墙根爬出毛茸茸的一片。
叶辰蹲在屋檐下修斗笠,竹篾在手里翻飞,忽然听见隔壁张寡妇院里传来“哐当”
一声,像是坛子被砸碎了。
他抬头望去,只见张寡妇正站在院里,素色的布裙下摆沾着泥点,手里攥着根扁担,扁担头上还沾着陶片。
她对面的李怀德捂着胳膊,踉跄着后退,嘴里骂骂咧咧:“你个疯婆子!
不就是借了你两升米吗?至于动家伙?”
“借?”
张寡妇的声音颤,却带着股狠劲,“去年借的三斤白面,你说开春还,开春推立夏,立夏推秋收,现在倒好,还想偷我准备过冬的红薯干!
李怀德,你还是人吗?”
叶辰停下手里的活计。
张寡妇男人走得早,带着个五岁的小儿子过活,平时少言寡语,见了谁都低着头,没想到起火来这么烈。
而李怀德是胡同里有名的懒汉,游手好闲,专爱占寡妇便宜,前阵子还听傻柱说,他偷了刘奶奶的鸡,被追着打了半条街。
“谁偷你红薯干了?”
李怀德梗着脖子,眼睛却瞟向墙角的破筐,筐里散落着几块红薯干,“我就是路过,想跟你讨碗水喝,你倒好,上来就打人!”
“讨水喝需要翻我院子的地窖?”
张寡妇举起扁担,指节因为用力而白,“我亲眼看见你撬开地窖锁,怀里还揣着我的布口袋!”
雨越下越大,李怀德的头湿成一绺一绺的,贴在脑门上,看着倒有几分狼狈。
“就算拿了又咋地?”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一个寡妇家,带着个拖油瓶,谁给你做主?识相的就把红薯干给我,不然我就去街上说你勾引男人,看你往后咋做人!”
这话戳到了张寡妇的痛处,她脸色瞬间煞白,握着扁担的手微微抖。
在这胡同里,寡妇的名声比命还金贵,李怀德这是要毁了她。
叶辰皱了皱眉,刚想出声,却见张寡妇深吸一口气,眼里的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静的冷。
“你要红薯干是吧?”
她放下扁担,转身往屋里走,“我给你拿。”
李怀德愣了愣,随即露出得意的笑:“早这样不就完了?非要……”
话没说完,张寡妇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个黑陶碗,碗里盛着褐色的糊糊,散着股说不清的怪味。
“这是我给儿子熬的糊糊,掺了点栗子面,你要是不嫌弃……”
李怀德眼睛一亮,他早就饿坏了,哪管什么怪味,一把抢过碗就往嘴里倒,囫囵吞咽着:“还是你识相……”
张寡妇站在雨里,看着他把糊糊喝得精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够吗?不够我再给你盛点。”
“够了够了。”
李怀德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算你识趣,那红薯干我就不拿了,先走了。”
他心满意足地转身,刚走到门口,突然“哎哟”
一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了?”
张寡妇明知故问,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
“肚子疼……疼死我了……”
李怀德蜷缩在地上,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你……你那糊糊里放了啥?”
“没放啥啊。”
张寡妇踢了踢地上的陶片,“就是有点霉的栗子面,扔了可惜,想着你不嫌弃……”
“你个毒妇!”
李怀德疼得说不出话,手指着张寡妇,身子却像泥鳅似的在泥水里扭动。
叶辰看得清楚,那碗糊糊里哪是什么霉的栗子面,分明是加了巴豆粉——前几天他去药铺给聋老太买膏药,正好撞见张寡妇在买巴豆,当时还纳闷她买这东西干啥,原来是早有打算。
这俏寡妇,看着柔柔弱弱,报复起来倒是干净利落,还不露痕迹。
张寡妇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李怀德,我男人走的时候跟我说,人可以穷,但不能没骨气。
你占我便宜,我忍了;你偷我东西,我也忍了。
可你不该拿我名声糟践,那是我和我儿子最后的活路。”
她站起身,理了理被雨打湿的头,“这巴豆不算毒,拉上两天就好了,权当给你长记性。
往后再敢来我这儿打主意,我就不是放巴豆这么简单了。”
李怀德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寡妇转身进屋,“砰”
地关上了门。
雨声里,隐约传来她哄儿子的声音:“小石头不怕,打雷呢,娘在……”
叶辰收回目光,继续编斗笠。
竹篾在手里穿梭,心里却觉得这场景比戏文还有意思。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张寡妇这一手,既没把事闹大,又狠狠教训了李怀德,比哭天抢地或者直接报官都管用——在这胡同里,有时候讲道理不如用点“土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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