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修士的心境:浮躁者,即便天资横绝,终究难登高峰。可王谢不过寥寥数语,便将一道繁复至极的名馔说得行云流水,听得人心中毫无滞涩。如此心境,令她不得不正视。
她的眼波不疾不徐地落在王谢脸上,似要穿透这层平淡笑意,看清他心底更深的藏蕴。片刻后,她眉心微舒——那一瞬间,眼底冷意似被冲淡些许,虽未散尽,却不复先前那般森寒。
她未曾开口,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不似笑,却藏着丝意味深长的认可。这抹几近不可察的变化,落在旁人眼中或许无足轻重,可在熟知她的董宣儿心里,却如巨石投入湖心:师父素来眼高于顶,何曾对外人有过这般神情?
至于掌柜,他的神色更是精彩纷呈。额上汗珠颗颗滚落,顺着鬓角缓缓滑下,浸湿了衣襟。他明知自己只需随手记下菜品,再附和几句,便算尽到本分。可偏偏在这一刻,心底竟生出一种“不可怠慢”的紧绷感。
方才初见王谢时,他心底还暗存几分算计与市井小聪明。见他修为不过筑基,便起了丝轻视之意,想着能以言辞旁敲侧击,探探底细。
可如今,他再不敢轻慢。眼前这位年轻修士,语气平淡不带半分凌厉,却将食材、火候说得条分缕析、举重若轻。那种不疾不徐的气度,竟让掌柜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的压迫感。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粗重的喘息扰了这番讲述。待到王谢话音收束,他才猛然惊觉,自己背心竟已被冷汗浸透。
掌柜悄然抬头,眼神已然不同。方才眼底的探寻与试探早已散去,只余下小心翼翼的敬畏。他想道几句恭维话,譬如“真乃奇才”“匠心独运”,可话到嘴边,却觉无论哪一句都显得轻浮浅薄。索性收了话头,低下头去,躬身更深,神色也愈发恭谨。
这一刻,厅中三人的心境各不相同:董宣儿眼中是难掩的欣赏与新奇,董红拂目光中是渐生的审视与认可,掌柜心底则满是震慑与不敢轻慢。而王谢,却依旧神色如常,眉眼间带着不疾不徐的笑意,仿佛方才那番言辞不过是随手而为,不值一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