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韩熙载的马车停在了“王记染坊”的斜对面,下车后他拢了拢墨色锦袍的衣襟。
“学士,属下先去叫门?”薛武往前迈了半步,恭声说道。
韩熙载点头,薛武便快步走到染坊门前,抬手轻叩木门:“王掌柜,开门,府衙办事。”
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片刻后,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掌柜王贵探出头,五十来岁的年纪,脸上沾着点墨渍,围裙下摆湿漉漉的,显然刚从染缸边挪开。他眯着眼打量薛武又扫过后面的韩熙载,眉头皱了皱:“官爷,俺们染坊规规矩矩做生意,没犯事啊。”
“这位是光政殿学士韩大人,”周虎侧身让开,声音抬高了些,“来查城南凶案的线索,问你些事,老实回话。”
“韩……韩学士?”王贵的眼睛瞬间睁大,手忙脚乱地往围裙上蹭了蹭墨渍,连忙推开门,“学士快进,外面雾大,冻得慌!俺这染坊乱,您可千万别嫌弃。”
韩熙载没进门,只站在门口,让李松递过一片染墨麻碎块:“王掌柜,认不认得这布?”
王贵接过碎块,指尖捏着边缘搓了搓,他又凑近了看,放在鼻尖闻了闻,才点头:“认得!这是俺家的染墨麻,用松烟墨兑井水染的,颜色浅,摸着糙,硬得扎手,除了包些粗瓷、木疙瘩,没人肯要。”
王贵搓着手,又补充:“这布上个月就染了十匹,还染坏了两匹,卖出去五匹,剩下的堆在后院,落了层灰呢。您问这个,是……是这布跟凶案有关?”
韩熙载没答,目光落在染坊院内几口染缸并排摆在墙角,缸里的墨汁泛着暗沉的褐,缸沿结着层厚厚的墨痂。晾布架上挂着几匹半干的染墨麻,风一吹,布面扫过竹竿,发出“哗啦”的轻响。“卖出去的五匹,卖给谁了?什么时候卖的?买主有没有说用途?”
“这我记得,是城西福顺杂货铺的陈河来买的,五匹,算他三百文。这布不值钱,他说急着用,俺就没多要。”
“陈河?”韩熙载继续问道:“他买布时,有没有异常?比如慌不慌?”
王贵歪着头,仔细回想起来,“异常……倒是没什么,就是走的急,布一装上车就走了,俺喊他‘慢着点,别掉了’,他都没回头。”
韩熙载心里一动,“车!什么车?”
“独轮车,好多街坊邻里家都有。”王贵应声道。
韩熙载立即转头对李松说:“你留在这儿,核对后院剩下的染墨麻,看看有没有被裁剪过的痕迹,一丝都不能差。”又对薛武吩咐,“你去福顺杂货铺,先别惊动陈河,看看他的独轮车在哪,车轮上有没有墨麻线和泥痕,顺便问问铺子里的人,陈河最近的上工情况。”
两人领命去了,韩熙载没等,朝着城西发现尸体的巷子走去,想再仔细勘察一番,快到巷口时又看到了那个素衣女子。
她正蹲在地上,指尖戳了戳地上的墨痂,又捏起一片浅褐色的碎布,布面上沾着点墨渍,边缘还勾着杂线毛边。见韩熙载走近,她慢慢站起身,把碎布递过来,“巷口砖缝里捡的。”
韩熙载接过碎布,挑眉问道:“你在查案?”
白未晞没回应,背着竹筐往巷里走了两步,指了指杂货铺后院的墙根:“车轮印,在霜里,快化了。
韩熙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杂货铺后院的墙根凝着薄霜,霜面上有一串浅浅的轮印,轮距窄,边缘的半月形缺口清晰可见,与案发现场拓下的轮印完全吻合。
“吱呀”一声,杂货铺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短打的汉子推着独轮车出来,车斗里堆着些麻绳和瓷碗,见着韩熙载,他手一抖,车斗里的瓷碗“当啷”撞在一起,脸色瞬间白了。
“陈河!”薛武从巷口绕过来,挡住了他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