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的晨钟撞过三响,天光未明,殿内烛火却已燃了整夜。
皇帝枯坐御案前,眼底浮着青黑,手中朱笔悬在奏折上方,迟迟落不下一字。
他抬头望向窗外,那一片灰白交界的天际,像极了幼时梦中反复出现的宫墙——高得看不见顶,冷得没有回音。
“朕……又没睡着。”
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
牛俊逸立于阶下,一袭墨色锦袍衬得他身形清峻如松。
他垂眸不语,只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
茶是新贡的雪顶含翠,可皇帝一口未动。
“你信吗?”
皇帝忽而冷笑,“一个孩子,连梦里说的话,都会被人听见?”
牛俊逸抬眼,目光微凝。
“七岁那年,我想问父皇为何贬黜北境守将,便偷偷写了一张纸条藏在砚台底下。”
皇帝缓缓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金线,“第二天,书房换了熏香——淡淡的,带着点甜腥气,像是雨后腐叶的味道。
当晚,我梦见自己被绑在祭坛上,四周都是哭声,有人指着我说:‘祸从口出,该诛九族’……我吓醒了,浑身湿透,那张纸条……我已经亲手烧了。”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苦涩:“你说,我是从几岁开始,就不敢信自己的念头了?”
殿内死寂。
良久,牛俊逸才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哨——不过拇指长短,青铜所铸,表面刻有双龙盘云纹,中央一道细孔,隐泛幽光。
“这是先帝赐予皇族嫡脉的‘鸣心令’。”
他声音低沉,“唯有至亲血脉靠近,它才会共鸣。”
话音落下,他指尖轻拂哨口,一道极细微、几乎不可闻的嗡鸣荡开——与梦境中那股令人昏沉的波动,频率分毫不差。
皇帝瞳孔骤缩。
“梦息草……是它在操控记忆。”
牛俊逸冷冷道,“有人用音律与药性交织,让你从小到大,每一次质疑,都被温柔地‘劝止’。
你以为那是母爱,其实是驯化。”
与此同时,城西废墟之上,风卷残叶。
麴云凰站在昔日麴府地窖入口,手中铁锹早已卷刃,掌心满是血痕。
她一脚踢开最后一块塌石,跃入黑暗。
地窖深处,尘封多年的一口铁箱静静躺在角落,锁扣锈蚀,却仍能看出当年工匠精雕的凤纹样——那是皇家联姻的信物标记。
她深吸一口气,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锁芯之上。
咔哒。
箱盖开启的瞬间,一股陈旧墨香扑面而来。
最上层是一卷竹简,以红线缠绕,封泥印着“云卿绝笔”
四字。
她的手微微抖。
母亲临终前所录的家训……她一直不敢听,怕一听便溃不成军。
但现在,她必须听。
取出灵犀琴,置于膝上。
琴身无弦,却因她体内灵力催动,泛起淡淡波纹。
她将竹简贴近琴面,闭目凝神。
刹那间,一声轻叹自虚空中响起——温柔、疲惫,却又坚定无比。
“凰儿,若你听见此音,娘已不在人世。
但你要记住:麴家忠骨,不跪奸佞;女子之言,亦可撼天。
今日他们以‘礼’压你,明日你便以‘情’破之。
真相比刀锋更利,而亲情,是最锋利的那一刃。”
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琴面震颤加剧,一道隐秘指令自竹简深处被唤醒——凤阙令!
“奉天承运,先帝诏曰:麴氏女云凰,秉节持重,忠贞可鉴。
特授‘危时直谏、免跪参奏’之权。
凡涉社稷安危,无论宫禁森严,皆可执此令入殿陈词,百官不得阻。”
风停了。
麴云凰跪坐在地,双手紧握竹简,指节白。
原来母亲早留后手,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唤醒。
太后怕的从来不是证据确凿,而是有人敢以“女儿”
身份,当着满朝文武,质问“母亲”
为何说谎。
她缓缓起身,眼中寒焰跳动。
“你想让我沉默?可我娘的声音,比你的圣旨还狠。”
三日后,慈宁宫晨省。
一名佝偻老嬷嬷低头随队而行,灰布包头,脸上褶皱纵横。
唯有那双眼睛,清明如刃。
太后端坐上位,笑意温慈:“皇帝昨夜可安睡?”
皇帝勉强点头:“托母后福,稍歇片刻。”
太后伸手抚他额,动作轻柔:“乖孩子,有些话不说才是孝。”
就在此刻,那名“嬷嬷”
眼角微动——太后递茶时,指尖极轻敲击杯壁三下。
叩、叩、叩。
节奏短促,尾音下沉。
麴云凰记下了。
返程途中,她避入僻巷,盘膝而坐,运转灵犀幻音诀,将那三声反复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