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紫宸宫外的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石阶,出沙沙轻响,仿佛无数未闭之口在低语。
牛俊逸独坐灯下,案前堆叠着泛黄的起居注残卷。
烛火摇曳,映得他眉宇深沉如渊。
指尖缓缓划过纸页边缘,一行朱批赫然入目:“安神护心,太后亲奉汤药七日。”
——那是先帝驾崩前最后的记录。
他眸光微凝,继续翻阅,冷汗悄然渗出脊背。
十二名贴身太监,在七日内尽数调换;内廷奏报中,静音阁筹建时的批红笔迹虽力求工整,却在“御览之宝”
的压印角度上,偏斜了三度。
这种细微偏差,寻常人绝难察觉,唯有每日执掌玉玺、代为用印之人,才会因习惯而留下破绽。
“不是幕后主使……”
他低声呢喃,声音如刀锋划过寒铁,“她是早已坐在龙椅之侧,替天子执笔的人。”
窗外风骤起,吹熄一盏孤灯。
黑暗瞬间吞没半室光影,唯余他眼底一点冷芒不灭。
与此同时,昭武郡主府深处,麴云凰立于月下,素衣如雪,手中紧握那封密信。
指节白,却无一丝颤抖。
她不是愤怒,而是清醒得近乎冷酷。
若此时揭,必被斥为污蔑圣眷、动摇国本。
守旧派将群起而攻,百姓亦难分辨真假。
所以,必须让她自己走出来。
“韩烈。”
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冽如泉击寒冰。
门外黑影一闪,韩烈大步踏入,抱拳而立:“属下在。”
“你去查,当年被裁撤的宫廷乐户遗属,一个都不要漏。
我要一份名单——八十七人,皆因‘走音失律’被逐出宫,实则……是不肯沦为音奴。”
韩烈瞳孔一缩:“你要用他们做证?”
“不。”
她摇头,唇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却带着千钧杀意,“我要让他们声。
让天下听见,那些被‘静默’吞噬的声音。”
三日后,都察院惊报入宫:一名老乐工尸身浮于太液池,面容扭曲,双耳渗血,怀中紧攥半片残谱,上书《九幽摄心谱·归寂引》四字。
验尸官颤声禀报,其耳道内嵌有极薄金箔,刻满微型音纹,与更漏院共鸣匣纹路完全吻合。
举朝哗然。
此谱早已列为禁书,传为可操控心神的邪乐,如今竟现人间?
牛俊逸当殿出列,白衣胜雪,语气沉稳如山:“先帝曾怜乐官辛劳,特设静音阁庇佑聋聩之士。
今既有亡魂现世,臣请陛下开恩,在慈宁宫外设‘追音祭坛’,为历代遭音律所害者度,并允民间乐人献曲致哀,以彰仁政,慰幽魂。”
皇帝迟疑:“慈宁宫乃太后静修之地,设坛恐扰清宁……”
“正因如此。”
牛俊逸跪地叩,声如洪钟,“若朝廷连一段哀乐都不敢听,何谈明察秋毫?若连一缕冤魂都不敢祭,何言天理昭昭?”
满殿寂然。
最终,皇帝准奏。
消息传出,京城震动。
百姓奔走相告,有人悲泣,有人焚香祷告。
更有失散多年的乐户后人从边陲赶来,携祖传残谱、旧琴,欲赴祭坛一诉三代沉冤。
而慈宁宫内,香炉袅袅,太后端坐佛前,手持念珠,神色不动。
直到第三日清晨,宫门开启,一名小宫女捧着一盏素莲灯走出,送往即将落成的祭坛。
灯壁之上,墨迹未干,写着一行娟秀小字:
“冤魂早登极乐。”
消息传至郡主府时,麴云凰正在擦拭父亲遗留的断刃。
她抬眸,接过灯影图样,目光落在那行字上,久久未语。
忽然,她笑了。
笑得极轻,却又极冷。
那字体……她认得。
幼时随父入宫谢恩,曾在御花园见过这位“慈祥太后”
亲手写下赐福签文——正是这般温婉柔润的笔意,藏着不容抗拒的掌控。
如今,她送来一盏灯,看似慈悲,实则如针,直刺人心。
“你是想说,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
麴云凰指尖轻抚灯壁,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你想让我知道,就连这祭坛,也不过是你棋盘上的一粒子。”
她缓缓起身,望向宫城方向,眼中寒光乍现。
“好啊。”
“那就让我看看,当你亲手点燃的这盏灯,照出你自己影子里的鬼时——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第362章太后不睡,梦也得醒(续)
夜风穿廊,祭坛上纸幡翻飞,香火缭绕如雾。
那架无弦古琴静立于最末一排,灰木斑驳,仿佛早已被岁月遗忘。
唯有懂它的人知道——今夜,它将开口。
麴云凰藏身暗处,黑袍裹身,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
她指尖微颤,并非因冷,而是体内灵力正缓缓剥离经脉,汇入心口那一缕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