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金,洒在皇城午门外的青石阶上。
诏书已宣,字字千钧——“重启麴氏冤案,着牛俊逸主审,六部协查,三司听命。”
朝堂哗然。
“荒唐!”
礼部尚书猛地拍案而起,胡须颤抖,“先帝御批之案,铁板钉钉,岂容翻覆?更何况时过十余年,证人死的死、散的散,卷宗湮灭,连刑部库房都烧了三次!
如今重审,不过是动摇国本!”
“是啊,”
兵部侍郎附和,“不如追赠谥号,赐地厚葬,抚恤后代便罢。
何必掀起滔天巨浪,惹得天下非议?”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声浪如潮,皆劝息事宁人。
唯有牛俊逸立于殿心,玄袍无风自动,神色冷峻如霜。
他不辩一言,只抬手轻挥。
翌日清晨,午门外惊动全城。
一面巨幅白绢自城楼垂下,高十丈、宽五丈,雪白如云,随风猎猎作响。
绢上墨迹淋漓,八个大字赫然入目:
“愿为麴家作证者,默书姓名。”
无人执笔。
第一日,寂静无声。
百姓驻足观望,却无一人敢近。
第二日,风沙掠地,白绢空荡如初。
有老吏摇头叹息:“谁不知当年牵连甚广?写了名字,便是与整个权柄为敌。”
第三日黎明将至,天光微熹。
忽然,守夜禁军瞳孔骤缩——
白绢右下角,竟浮现一行歪斜小字,墨色淡薄,似用枯枝蘸水写就:
“我是当年刑部抄家吏,亲眼见伪证入库。”
字迹稚拙,笔画断续,分明是极不识字之人,以指代笔、以血为墨,颤抖写下。
更令人震骇的是——写字之人,竟是个哑巴老役。
此人姓陈,年逾六旬,在刑部当差四十年,因目睹内情被毒哑,贬至扫街杂役,终日蜷缩在巷角,以讨残羹度日。
谁也不知他竟活到了今日。
消息如雷炸开。
麴云凰闻讯,当即换去斗篷,孤身赶赴陋巷。
她踏过泥泞积水,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
屋内昏暗潮湿,老人正蜷在草席上咳嗽,听见脚步猛抬头,浑浊
麴云凰摘下面纱,露出那张与母亲七分相似的脸。
老人浑身一颤,猛然扑跪在地,老泪纵横,双手疯狂比划——
指尖划过喉咙,示意自己不能言;又指向屋顶,做出焚烧动作;最后颤抖着指向城西乱坟岗,双手合十,叩不止。
麴云凰懂了。
当年原始案卷,并未全毁。
他在焚卷之际,偷偷拓下了关键印章的印模,藏于亡妻棺底,十余年来从未离身。
那一夜,韩烈亲率义军精锐,冒雨开坟。
棺木腐朽,湿土浸骨。
当副将从尸骨腰间取出油布包裹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展开一看,三枚朱红印模静静躺在黄绸之上,边角清晰,印文可辨。
其中一枚,正是兵部签“边关急报”
的官印。
比对现存档案,纹路完全吻合——但多了一处极细暗记: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弧线,绕印一角,形如新月。
这不是寻常官印。
这是内廷造办处特供太子书房专用印泥才有的标记!
韩烈双拳紧握,声音嘶哑:“兵部……不过是替人盖印的傀儡。
真正伪造军情、构陷忠良的——是东宫!”
宫中,牛俊逸端坐灯下,指尖轻轻摩挲印模边缘。
烛火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良久,他低声道:“不是权臣擅权,也不是党争误国……是一场早已铺好的局。
先帝尚在盛年,太子便已在谋夺江山的路上,踩着忠臣的头颅前行。”
“麴家,只是第一个祭品。”
复审当日,紫宸殿内外肃穆森严。
三法司列席,六部官员齐聚,御史台全体出班,连退隐多年的几位老臣也拄杖而来。
牛俊逸立于庭中,不疾不徐,一一呈上证据:
拓印、账册、刑部密档残页、运香车队路线图、地道剖绘图、甚至还有从灰烬中拼凑出的半片奏折残片——上面赫然是伪造急报的草稿,笔迹出自东宫属官。
环环相扣,铁证如山。
满殿鸦雀无声。
正当大理寺卿准备宣判时,忽有一名御史越众而出,戟指怒斥:
“纵然有错,也是先帝圣裁!
今日若因一女子私怨,推翻前朝定谳,置祖制何在?置朝廷威信何在?岂非要天下人以为,天子亦可妄改律法?!”
此言一出,群臣震动。
有人悄然点头,有人低头避视。
仿佛只要否认到底,真相便永远埋于尘土。
就在此刻——
嗡——
一声无形震荡自宫城深处蔓延开来。
不是钟声,而是七十三口悬钟同时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