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丝。
“灵犀幻音诀”
启动的瞬间,天地似有轻震,却又寂静无声。
她闭目凝神,唇间无声吐出一段旋律——低回、苍凉,带着边塞黄沙卷雪的孤绝之意。
那是父亲最后一次在府中吹奏的曲子,《陇西行·残月引》。
不是军令,不是战鼓,而是一封从未出的遗音。
据传,此曲若响,便是麴家旧部集结之号。
可当年那一夜,城门紧闭,府邸被围,无人听见,无人响应。
如今,她要用这亡魂才听得见的声音,唤醒沉睡三十年的忠魂。
血玉心铃在琴腹中轻颤,释放出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波纹,如蛛丝般蔓延至祭坛每一寸土地。
这不是为了凡人所听,而是刺入记忆深处的钩子——谁曾听过这曲?
谁曾在那个雨夜,因一支笛声未起而抱憾终生?
初更过罢,万籁俱寂。
忽然,一道佝偻身影踉跄扑入祭坛,跪倒在那架古琴前。
是位白老妇,衣衫褴褛,手中紧攥一支断笛,笛尾刻着一个极小的“麴”
字。
她浑身抖,泪如泉涌,嘶声哭喊:“将军!
将军啊……那晚您吹了这支曲子……我们都在等信号!
可宫里来了人,堵住了乐坊的门,说‘今日禁音’!
我们……我们没能听见啊!
!”
话音未落,四周阴影中竟陆续走出十余人。
有卖茶的老翁,有街头卖唱的盲者,甚至还有披着袈裟的游方僧人。
他们一一解开髻,取出藏于其中的残谱、旧印、断弦乐器,齐齐跪地。
“我曾为麴将军校过战鼓节拍!”
“我因私下抄录此曲,被剜去半耳!”
“我母死于静音阁‘调音试律’,临终前只留下这页手札……上面写着:‘真相藏在音律偏移三度之处’!”
一声声控诉如刀割夜幕,祭坛之上,哭声如潮,香灰纷扬如雪。
有人以头触地,有人撕开衣襟露出烙印,更有一名老乐工当场咬破手指,在供案上写下四个血字——
“音奴不死!”
这一夜,京城震动。
百姓奔走相告,传言四起:冤魂显灵,忠烈有应。
连街边孩童都开始哼唱那段苍凉曲调,虽不成调,却让听者莫名心悸。
而慈宁宫内,灯火未熄。
太后端坐佛堂,手中念珠一颗颗捻过,指尖却渐渐泛白。
她本欲诵经安神,可耳边竟隐隐响起那支边塞曲——起初极轻,继而清晰,仿佛有人贴耳低吟。
她猛地睁眼,四顾无人,唯余香烟袅袅。
“不可能……”
她喃喃,“那曲子,早该随尸骨烂在地底。”
她起身踱步,忽觉一阵心悸,抬手欲扶案,却不慎带倒茶盏。
瓷片四溅,如同她此刻崩裂的心防。
那支曲子,她记得太清楚了——当年正是借“私传军乐、图谋不轨”
之名,将麴家定罪。
可如今,它竟从一座祭坛上复活,带着无数双不肯闭上的眼睛,逼视而来。
她猛然掀开抽屉,取出一封密报:祭坛查无异常,唯有一架来历不明的古琴。
她盯着那“无弦”
二字,瞳孔骤缩。
无弦?那声音从何而来?
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度,这是审判。
而她送出去的那盏“冤魂早登极乐”
的素莲灯,此刻正高悬祭坛中央,火光摇曳,照出墙上层层叠叠的血书与遗物,宛如地狱之眼,冷冷回望。
那一夜,太后第一次没有按时入睡。
佛堂烛火燃尽,她仍枯坐不动,眼底映着幽光,像极了三十年前,她在先帝榻前,亲手换下最后一碗药时的模样。
而在昭武郡主府,麴云凰收剑入鞘,额角渗出细汗,身形微微晃动。
灵力耗尽,头晕目眩,但她嘴角却扬起一丝冷笑。
“你让我沉默,我就让死人唱歌。”
“你掌权三十年,靠的是人心惧怕,而非天理昭彰。”
“现在——该轮到你,听一听那些你亲手埋葬的声音了。”
窗外,东方既白。
紫宸宫方向,传来第一声晨钟。
但有一扇窗,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