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指尖的微动,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细沙,未能激起任何肉眼可见的涟漪。守夜的宫女并未察觉,连不远处趴在桌案上小憩的陈芝儿也毫无所觉。
然而,在朕那一片混沌黑暗的识海深处,这一点微动却如同撕裂夜幕的第一缕晨光。
无数破碎的光影、混杂的声音、灼热与冰冷的触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又退去。北疆的炮火轰鸣,黑教士那非人的嘶吼,寿康宫冲天的邪气,三女或担忧或决绝的面容……最后定格在“无生令”爆发出的那片混沌灰光,以及随之而来的、仿佛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与虚无。
意识,如同沉溺已久的人终于冲破水面,贪婪地呼吸着。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窗外隐约的更漏声,还有……身边不远处,那熟悉而清浅的呼吸声。是芝儿。
朕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如山。喉咙干得发紧,如同被砂纸磨过,连发出一个音节都无比艰难。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无处不痛,尤其是胸口和眉心,那种源自本源的虚弱感,让朕连动一动手指都需耗费巨大的力气。
但朕能感觉到,那丝维系生机的暖流,依旧在经脉中缓缓流淌,源头正是怀中那枚紧贴胸口的、沉寂的“无生令”。
朕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几个时辰,朕终于积蓄起一丝力气,眼皮颤抖着,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朦胧的烛光有些刺眼。朕适应了片刻,视线才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帐顶,熟悉的龙纹。朕还在养心殿。
微微偏头,看到了趴在旁边桌案上,枕着胳膊睡着的陈芝儿。她的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浓重的黑眼圈,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炭笔,身下压着写满密密麻麻符号和公式的稿纸。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似乎在为什么难题困扰。
看着她这憔悴又执着的模样,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暖流。这小丫头,定是为了朕,为了研究那“无生令”,耗尽了心神。
朕尝试着动了动嘴唇,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水……”
声音嘶哑低微,几乎不可闻。
但陈芝儿仿佛心有灵犀般,猛地惊醒过来!她茫然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当她的目光对上朕微微睁开的双眼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住了。
随即,巨大的惊喜如同烟花在她脸上炸开!
“陛……陛下?!您醒了?!您真的醒了?!”她几乎是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扑到龙榻边,小手紧紧抓住朕的胳膊,语无伦次,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太好了!太好了!您终于醒了!呜呜……吓死芝儿了……”
她一边哭一边笑,像个找到失而复得宝贝的孩子。
朕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勉强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再次用气声道:“水……”
“水!对!水!”陈芝儿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跑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又小心翼翼地试了试温度,然后才用小勺一点一点地喂到朕的唇边。
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活力。朕贪婪地吞咽着,每一下动作都牵动着全身的疼痛。
“慢点,陛下,慢点……”陈芝儿一边喂水,一边絮絮叨叨,“您都昏迷快一个月了!唐姐姐和厉姐姐都快急死了!太医署那群老头子一点用都没有,还是我的‘无生令’……啊不对,是陛下洪福齐天……”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和宫女压低声音的禀报:“陈妃娘娘,唐贵妃和厉妃娘娘来了。”
显然是朕醒来的消息,已经由守在外面的宫女迅速通报了出去。
陈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