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腾和姚瑶静静地走在后面,听喜笑颜开的他们议论的话题;他们也像他们一样经过了少不更事的年龄,但他和她从他们的话语中,感觉年轻一些的他们似乎比那时的他和她思考的东西更多了一些。
经过一家溢出诱人香味的小酒馆,景腾叫住了学生们,带他们进去,点了粘稠的绿豆粥和两份兔肉锅贴,付了款。
“吃完抓紧回学校,洗洗,早点儿休息。”景腾交待学生们。
“知道了。景腾哥,如果你和姚瑶姐不跟我们一块儿吃饭,那就快点儿走吧;你们在这儿,我们拘束得很。”应曜这样说的目的,是让景腾和姚瑶单独相处。
“景腾哥,姚瑶姐,明天见。”学生们嬉皮笑脸地起哄,“总是让你们付钱,你们在这儿,我们都不好意思动筷子了。”
景腾和姚瑶步入了泛起微风的夜。
青春,犹如一片碧绿的叶子,成长的历程中,经历的风吹日晒雨淋霜打冰冻是它必须要承受的艰难困苦和甜蜜通达;在这个必须经历的过程中,有些叶子未及自然老去已因一些因素离开了母体,有些则学会了坚毅、豁达、勇敢和承担责任的担当,顽强地坚持到了最后。
依仗父亲和祖父运镖积攒的家业,精于审时度势的吴振远在祖父故去、父亲老矣后收起了走镖的大旗,举家从燕京迁到了淞沪,做起了相当冷门的百货零售;凭借过人的胆识和灵活的头脑,他的兴隆百货陆续在淞沪的十几处人流密集之地开花结果。游刃有余于大淞沪商海的吴振远没有沉沦在自己缔造的辉煌商业奇迹中飘飘欲仙,沉醉不知归处,而是在淞沪刚散发出战争的硝烟味时,即通过张啸天在汇丰码头租了几条大船,将全部家当经水路运抵了地形险峻的山城;本想依托得天独厚的地势一劳永逸地享受太平,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日军在接连攻克了中国内地的诸多战略要地后,想方设法地图谋其他方式攻陷地形复杂的重要边陲之城。日军大轰炸山城,吴振远万万没有料到。
五十多岁的吴振远身躯凛凛,家有一正室和一房姨太太。正室蓝可心为他育有一子吴兆霖,二姨太姚晶晶为他生了个女儿,即随母姓的姚瑶。
生存于狂轰滥炸下的阽危之域,能保全性命已经不错了,再精明的生意人,谁还有赚钱的兴致?吴振远没这个心思了。过惯了逍遥日子的蓝可心也不在意头顶几时落下炸弹,更不在意本就不擅长的生意是好是坏,依然和在淞沪时一样,每日和几个熟络的官太太、阔太太搓搓麻将,买买衣服。姚晶晶性格文静,不善交际,抚琴或做些针黹是她消磨时光的方法。
前浪需要后浪推,江河湖海才会有涌动的激情——年轻气盛的吴兆霖没有躺在祖辈的功劳簿上得过且过,而是将生意做到了人工开凿的山洞,坚持着因环境因素而岌岌可危的家族生意,同时为抗战捐出他努力的成果。
如歌如泣的幽籥随风飘荡,意境优美。风飘荡是为了寻找归处,幽籥飘荡是为了自己的倩影得以宣扬;与其说姚瑶是沿着熟悉的路回到家,不如说是母亲轻奏的乐章为她寻觅了家的方向。
“你进去吧,我回去了。”景腾说话时,夜空中的音符戛然而止。
“洗了澡吃了饭再回吧。我替你做了衣服,你试试合不合适。”
景腾迟疑了一下:“不用了,我……”
“到家门口了,景长官不进来坐坐?”姚晶晶打开了门,严肃的声音和屋内的光亮一齐罩住了景腾和姚瑶。
“阿姨,您还是叫我景腾吧。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儿休息。”景腾躲开了姚晶晶审视般的目光。
“你还是称呼我为伯母吧。”姚晶晶面无表情地说。
景腾一共见过姚晶晶五次,每一次见,他对她的尊敬和惧怕之心就越来越浓。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理!
为了防止日军的轰炸机夜间突袭,山城人用黑布或黑纸严实地蒙住窗户,遮挡室内向外流窜的光亮——漆黑一片的地面,航空兵很难分辨哪里才是打击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