愆晴和气温的持续攀升,致使山城的上空弥漫着浓厚的氤氲,轭束了日军轰炸机疯狂的脚步,迫使其暂停了对山城的无差别轰炸。没有刺耳的防空警报,人们相继走出湿闷的防空洞,寻找熟悉又陌生的家。衰败的街道两旁,精明的商家简单地整理了凌乱的路面,将在大轰炸中幸存的商品摆在籧篨上售卖。
损毁的建筑只剩高墙惸然地耸立,突显出沧桑;破砖烂瓦悲哀地横陈在倒塌的建筑物四周和残缺的道路上,显出痛苦和无奈。它们好像炸弹落地前急于躲避却行动不便的裹脚老太太,又像是惊恐地看着***落到身上却无能为力的捆绑房,面对从天而降的灾难,没有逃跑的能力。政府的几名工作人员提着石灰,拿着刷子,在幸免于难的墙壁上写下“愈炸愈强”“炸不垮的城市”和“在废墟中挺直脊梁”等积极向上的标语;这些工整规范的文字,昂首挺胸,对日军战机传递出揶揄!
卷起衣袖的景腾,带领山城中学的十几名学生加入重建房屋的队伍,和泥、搬砖、抛瓦,给修缮房子的乡民当下手……
不论淳朴的乡民还是沉稳的景腾,又或是稚气未脱的学生,都忙得不亦乐乎,不因敌机还会前来因噎废食、对经过修补依然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子不管不顾;他们明白,生活再怎么艰难,总得想办法继续下去。要将乐观的精神面貌传染给身边的人,给大家以鼓励,同心携手,勇敢地面对困苦的生活。
应曜抛瓦给屋顶的老乡,不时看一眼文静地站在泥堆旁的姚瑶;这位兴隆百货的富家女为了能和景腾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整天扎在男人堆里,没一点儿大小姐的娇气和华贵。
“景腾哥,你力气大,帮忙挑几担水来。”应曜脑筋一转,牵起了红线。景腾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的确需要加水的泥浆,放下铁锨,拿起泥堆旁的扁担,铁钩勾住水桶的把手,放在了肩膀上,沿台阶走向水塘。应曜朝姚瑶咳嗽了一声。姚瑶抬起衣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望向了应曜;应曜走到她的跟前,拿起水瓢塞到了她的手里,施了个随景腾去的眼神。姚瑶注视着景腾的背影,疐后跋前;应曜再一次的鼓励,她终于迈动小巧、轻柔的步伐,跟在了他的身后。
山城独特的地质结构,决定了其特殊的地貌。出行的路,多为陡峭险峻的山路;人工镌磨的台阶算不上平整,却减少了因光滑造成的意外伤害——有些路的一侧可是万丈深渊。
连日的阴雨,将直径六七十米的弹坑注满了水,形成了一个溜圆的池塘;几名顽童站在池塘的边缘,在水中安置网罭,期待着不请自来的鱼虾鳖蚌。在山城通常被用作捕鸟的网罭在大自然的恩泽下,回归了捕鱼的本性。
“这儿怎么会有鱼呢?”
“不是有会飞的鱼吗?它们知道这儿有个池塘,于是从别的地方飞来了。”
景腾依旧望向孩童,对姚瑶的话不置可否;过了片刻,他将水桶落入池塘,提出水来。姚瑶走到盛有大半桶水的水桶前,准备舀水添满水桶,迟疑了一下停住了——台阶陡峭,她得替景腾减少负累。景腾洞察了姚瑶的心思,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思绪如烟;尽管他一直坚定地拒绝姚瑶,却也时常被她的执念感动。他无法知道世间是否真的有会飞的鱼,或许会飞的鱼对他和姚瑶都代表着一切皆有可能的美好心愿。
陈夫人一直尽心竭力地促成景腾和姚瑶的亲事,像长辈对自家的孩子。陈灏忙于蘼盬,只有从第九战区打来电话和景腾讨论一些公事才偶尔提及一下吴家这位痴情的小姐。陈灏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不像他的夫人那么坚决,因为他是景腾的伯乐、老师,深知景腾的秉性——感恩于钧座的宽容大度,景腾无时不将在山城的日子当成顾愆的闭关修炼,这使得他的压力很大;因此在爱将的儿女私情上,他不会给他施加多少的压力。顺其自然,是对待很多事情最好的办法。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黑暗包裹了人们忙碌着重建家园的邋遢仪容,也包裹了城市因炮火的施虐而破败不堪的嵺愀。
在翻新好的房子流淌出炊烟前,学生们拿上衣服,亲切地和工友挥手告别,微笑着拒绝了他们的盛情挽留,拖着沾满泥巴和灰尘的躯体沿崎岖的山路去往学校。十几张痯痯的面容下,晶莹的眼睛依然明亮;他们谈笑风生地讨论着学过的题目,为自己认为对的答案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