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火光早已熄灭,灰烬被晨露压住。
陈砚立于章台宫丹墀之上,指尖摩挲着袖中那片机械鸟残翅的凹槽。
昨夜虎符裂开的铜片上,“甲子日”
三字如钉入骨。
他知道,对方不会等那么久。
朝会钟响第三通,百官列班。
赵高立于偏阶,月白深衣纤尘不染,玉带钩整饬如初。
他未被押走——东阁软禁只是名义,影密卫尚未收缴其印绶。
陈砚默许了这一点。
棋局未终,过早提子反而惊散残局。
冯去疾乘辇而至,左手裹麻布,面色青灰。
他低入殿,未与任何人对视。
药盏由小宦捧着,紧随其后。
陈砚目光微动,记下那盏沿一道浅痕——昨日尚无。
司礼官宣读奏报,不过寻常赋税折算之事。
赵高忽轻咳一声,抬手抚过双陆棋盘边缘,缓缓道:“昨夜星象复乱,妖气聚于紫微西垣。
臣闻右相连日服药不断,恐……”
话音未落,冯去疾猛然呛咳,一口黑血喷在案前竹简上。
药盏脱手,倾倒在地,残液渗入砖缝,腾起一缕淡腥白烟。
百官哗然退避。
赵高皱眉后退半步,掩袖道:“果然中毒!
此毒必出自楚人之手,惯用乌头炼剂,阴损狠辣——”
陈砚未动。
他袖中竹片匕早已滑至掌心,只待一个动作。
此刻却按兵不动,任那烟气升腾。
“云姜。”
他开口。
殿外应声而入一人。
素纱禅衣覆鼠皮裘,腰间铜制听诊器轻晃。
她俯身拾起药盏残片,以银针探入残液,又取一小片滴于指尖轻嗅。
片刻后,她抬头:“非楚地乌头。
此为西域雪乌,需经三年窖藏,配以硝石提纯,方得此色烟。”
赵高眼神微凝:“西域?那等荒僻之地,岂能涉我朝中枢?分明是故布疑阵!”
“未必。”
陈砚终于起身,缓步走下丹墀,“若有人借旧党之手,引外毒入内廷,倒是一步好棋。”
他转向冯去疾。
老人已陷入昏厥,嘴角仍不断溢出黑沫。
云姜伸手探其脉,指腹在腕间停顿片刻,忽而翻转其手掌,露出掌心一道细小划痕——像是被硬物刮破。
“他中毒已久。”
云姜低声,“不止今日这一盏。”
陈砚点头。
昨夜火场,冯去疾咳血蚀金,已是征兆。
三年慢性中毒,非一日可成。
而能持续供药者,必在其身边。
“封锁大殿。”
陈砚下令,“未经许可,不得出入。”
影密卫迅封门。
韩谈未现身,但十名黑衣卫已隐于廊柱之后,弩机上弦。
“取冯去疾书房九口甬钟。”
陈砚道。
赵高瞳孔微缩:“陛下此举,可是怀疑右相勾结外敌?”
“本是在查谁给他下毒。”
陈砚看着他,“你方才急于定论为楚人所为,是不是太急了些?”
赵高整理玉带钩,三次,动作一丝不苟。
然后才道:“臣只是据实推断。”
“据实?”
陈砚冷笑,“那便让证据说话。”
片刻后,九口青铜甬钟被抬入殿中,一字排开。
钟体苍绿,形制古朴,对应秦国九代先王。
陈砚执铜槌,逐一轻敲钟壁。
每响一声,群臣皆震。
至第七口钟时,他骤然停手。
“诸位可听见?”
他问。
无人作答。
那钟声余韵与其他并无二致。
陈砚将铜槌递向云姜:“你来。”
云姜接过,以听诊器贴于钟内壁,再轻敲。
片刻后,她点头:“第七钟内壁有夹层,声波回荡异常。”
陈砚亲自持刀撬开钟底暗格。
一层薄铜片脱落,露出内壁刻痕——一枚篆体“吕”
字,旁附私印纹样,与二十年前吕不韦府中公文印鉴完全一致。
殿内死寂。
赵高脸色不变,但左手小指微微颤动,紫金护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