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试音戛然而止,余音在营地边缘散开。
陈砚站在兵工厂顶楼的石台边缘,浑天仪握在手中,指腹摩挲着刻度槽口。
昨夜写下的“兵工既成,天下可平”
八字仍在竹简上,但他已不再看它。
风从山脊掠过,带着铁炉熄火后的微焦气味。
远处库房门正缓缓合拢,最后一辆装满连弩的辎重车驶入内院。
他刚确认完三十七道工序的交接记录,肩后那处旧痕忽地一紧,像是被无形之线牵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青砖上的节奏沉稳而急促。
章邯登上高台,甲胄未卸,脸上沾着一路风尘。
他双手呈上一封密报,封皮用的是军情特制的灰麻纸,角上压着一枚铜钉。
“大泽乡出事了。”
陈砚接过,拆钉展纸。
字迹潦草,但内容清晰:陈胜吴广率戍卒九百人斩木为旗,杀县令,据蕲县,连破铚、酂、苦三城。
楚地流民群起响应,已有七县失联。
他看完,将纸递还,没说话。
“贼众虽乌合,但民心浮动。”
章邯低声道,“若不镇,恐引连锁崩塌。”
陈砚目光落在下方校场。
一组工匠正在调试新式冲车的齿轮组,三人合力推动杠杆,机关咔嗒作响,前伸的撞木缓缓抬起。
这声音让他想起现代县城修路时打桩机的节奏。
“他们选得好时机。”
他终于开口,“兵工厂刚落成,粮仓刚铺开,人心刚稳。”
话音未落,东侧廊道传来环佩轻响。
一名内侍捧着卷帛缓步而来,衣襟绣着中车府令专属的双鹤衔芝纹。
“赵中车府令有奏。”
那人跪地献帛,“星官昨夜观测,妖星现于东方,芒角直指紫微垣,帝座动摇。
此乃天示警兆,宜由君王亲征禳灾,以安社稷。”
陈砚没接。
他转身走向案几,抽出一卷图纸摊开——正是连弩总构图,墨线精细,每一部件皆标编号。
他用炭笔点了点其中一处滑轨结构:“你可知这是何物?”
内侍低头,不敢答。
“此为三矢齐连机弩,日可造百二十架。
三月之内,五万锐士皆持此器。
敌无坚甲能挡,无壁垒可守。”
他语气平静,“你说的妖星,是天象。
我说的弩机,是实绩。
你说,群臣会信哪个?”
内侍额头渗汗,伏地不语。
陈砚收起图纸,交予身后待立的文书吏:“抄录三份,送丞相府、太尉署、宗正寺。
另加一句——凡议政者,须先观此图再言兵事。”
那内侍还想说什么,却被章邯一个眼神逼退。
待人离去,章邯低声问:“真不亲征?”
“亲征是下策。”
陈砚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大泽乡位置,“贼起于饥,不在战力,在民怨。
我若离中枢,赵高必控朝议,借‘天命’之名夺调度权。
届时新政中断,粮道受制,才是真正的乱源。”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这场火,烧得蹊跷。”
章邯皱眉。
“三郡连陷,消息却几乎同时传至。
细作系统从未如此高效。”
陈砚盯着地图上的几个红点,“除非有人提前布线,只等一点火星。”
“您的意思是——”
“有人盼着天下乱。”
他收回手,“而我现在不能走。
兵马未整,粮政未固,工坊才稳。
一步错,满盘皆输。”
章邯沉默片刻,抱拳:“末将领命。
请示下一步。”
陈砚转身步入议事厅。
青铜灯已点燃,映得竹简列案如阵列兵卒。
他坐定主位,示意章邯入座。
“第一,新军优先配连弩与喷火筒,但不得称‘出征’,改称‘巡边演练’,对外宣称震慑匈奴,实则调往函谷关以东布防。”
“第二,韩谈即刻彻查各地转运站,尤其是未设平价粮仓的县邑。
若有囤积居奇、断供压价者,不论官阶,拘押候审。”
“第三,你明日带五百轻骑出,名义上巡视灾情,携《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