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铜匣仍封于内侍怀中,陈砚立于寝殿窗前,指尖轻抚浑天仪边缘。
仪器静止不动,指针指向东南偏南,与昨夜无异。
他未再翻动铜符,只是将它收入袖袋,转身时袍角扫过案几,震得镇石微移。
“时辰到了。”
内侍捧匣而出,脚步平稳。
影密卫已在宫门列阵,韩谈立于阶下,甲胄未着,仅披深衣,腰间佩剑垂朝地。
他抬头望了一眼殿顶飞檐,未见陈砚身影,便低头整了整袖口,静候。
咸阳宫正殿,群臣已列班就位。
赵高立于文官前列,月白深衣一尘不染,玉带钩在晨光中泛出冷色。
他照例抬手整理三次,动作缓慢而精准,目光低垂,似在默读手中奏本。
然而当殿外传来内侍通报声——“陛下驾到”
——他指尖微顿,笔尖在竹简上划出一道短痕。
陈砚步入大殿,步履沉稳,未登御座,先立于丹墀中央。
“今日不议常事。”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殿宇,“昨夜得报,有人伪造朕旨,图谋割据南越,另立新廷。
此非流言,乃逆谋。”
群臣哗然。
赵高缓缓抬头,面露惊诧,随即起身离班,拱手道:“陛下明鉴,南越远隔岭海,若轻动兵政,恐激民变。
老臣近日确曾上书建言‘设郡宜缓’,然皆出于社稷之虑,岂敢妄传巡狩之诏?此必有奸人嫁祸,欲离间君臣!”
陈砚不答,只抬手示意。
内侍上前,双手奉上铜匣。
匣盖开启,三物并列置于御案:一片焦边纸屑拼合残稿,其上“登极”
二字墨迹清晰;一份誊抄草稿,内容为“南越设郡宜缓,恐动摇社稷根本”
;第三件,则是一卷绘满线条的竹简图谱,标注七条信息传递路径,终点皆汇于赵高私宅。
“此残诏出自炭灰显影,与藏于草鞋夹层之纸片拼合,字迹、用纸、墨色皆同。”
陈砚语调平缓,“而此青檀纸,唯中车府令及其亲信可领。
你府中账房惯用顿笔回锋,尤以‘极’字末钩为证,与批阅奏折笔法一致。”
赵高面色不变,却悄然退后半步。
“证据可伪,笔迹可摹。
陛下若因几片碎纸便疑忠臣,恐寒天下之心。”
“你不服?”
陈砚终于坐下,指尖轻敲案沿,“那便听一段话。”
韩谈上前,取出一枚细长竹管,插入青铜留音筒中。
片刻后,一个压低的声音传出:“……白虎令确系上意,焚册之后,便由楚商传话出去……东主说,只要风声起,陛下必自乱阵脚。”
是赵高账房的声音。
殿内死寂。
赵高双拳紧握,指甲陷入掌心,却强撑声道:“此乃剪辑伪造!
谁不知影密卫擅弄机关?陛下竟信此等邪术之音?”
“邪术?”
陈砚冷笑,“那你可知,太医署小吏送药入值房,每次停留半炷香,只为更换炭盆灰烬?你怕墨迹残留,故命人焚烧废纸。
可你忘了,灰中有未燃尽的字角,而笔压深浅,断墨位置,皆可复原。”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赵高:“你寅时三刻必见老仆,无论风雨。
此人扮作挑粪工出入后巷,鞋底夹纸传递指令。
你以为隐秘,可你不知道,他丢弃的草鞋已被取回查验。
你每一步,都在朕的眼下走了三个月。”
赵高嘴唇微颤,终未再言。
一名御史越班而出,颤声道:“陛下,纵有疑点,亦当交廷尉详查,岂能单凭录音定罪?中车府令辅佐先帝多年,岂容轻易构陷!”
陈砚缓缓起身,环视群臣。
“朕容你执掌文书稽核,是念旧情;许你统领宫禁出入,是予信任。
可你结党营私,借六国余孽之口散布谣言,意图动摇军心、瓦解新政。
你不是谏臣,你是乱源。”
他抬手,指向韩谈:“自即日起,中车府令所辖文书稽核、宫门出入两职,移交郎中令兼领。
影密卫调度权暂归少府代管。
赵高,你仍居原位,但凡涉诏令、奏报、人员进出,须经双签方可通行。”
赵高双膝微曲,似欲跪地求情,却被陈砚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