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航看到了一则来自“天狼星殖民区”
的文化新闻。
那里的新生代,已经展出了一套夹杂着大量自创词汇的、让核心区语言学家都得借助翻译软件才能勉强听懂的方言。
在他们的口述历史里,遥远的太阳系,早已不再是“故乡”
,而是一个类似于“伊甸园”
或者“昆仑山”
的、充满了神话色彩的符号。
视频里,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围坐在仿古庭院的石阶上,说起“灵枢子”
如何引星力入体,“星门爷”
怎样在混沌初开时劈出银河航道,又提到“息壤”
落地成洲,化荒星为沃土。
他们没提烛龙——那名字早已沉入历史的深井,连回声都听不见。
孩子们的语气很平,像是在讲学校食堂今天供应什么,而不是在复述创世神话。
他们的谈话被纪录片的收音设备清晰地录了下来,画面下方本来有字幕,但陆航刻意关掉了翻译辅助。
他想亲耳听一听,未经修饰的、九百年后的语言,究竟是什么味道。
那语言,依然可以被辨认出是华夏语。
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声调,都无比标准。
然而,当这些熟悉的音节被组合在一起时,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陌生感。
例如“灵枢子”
和“星门爷”
,每个音似乎都认识,拼凑在一起便成了陌生的咒语。
他听得出“昆仑”
“太阳”
“初祖”
这些根词,可中间夹着的尾音、变调、自造的拟声缀,像一层磨砂玻璃,把原本清晰的语义全糊住了。
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在描述那场传说中返回“祖星”
的漫长旅途时,用了一个词组,听起来像是“得‘熬’一个‘大年景’”
。
陆航皱了皱眉。
“熬”
这个字他懂,是忍耐,是耗时间。
“大年景”
却是个毫无逻辑的组合。
他能从语境里猜出大概的意思。
一段非常、非常漫长的时间。
但这种遣词造句的方式,感觉就像在听一门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方言。
他关掉视频,手指在终端边缘轻轻敲了两下。
天狼星的孩子们至少还知道太阳系存在,还愿意给它披上神话的外衣。
这已经算好的了。
翻看到另一份报告时,陆航的动作慢了下来。
那是来自邦联最东陲农业星球“稷下iv”
的归档简报。
九十七年前,一场陨石雨砸毁了轨道通讯阵列,信号中断。
邦联的例行巡检舰队因航线调整,迟了整整一代人的时间才抵达。
报告附了几张现场照片:一座由废弃维生舱焊接而成的神庙,顶部插着一根歪斜的金属杆,上面缠满彩带;一群穿着粗麻布衣的成年人跪在坑边,双手捧着干瘪的合成粮块,神情肃穆;最中央是一张特写:一个孩子正用石刀在一块合金板上刻着东西。
刻的不是文字,而是一串重复的螺旋图案,旁边潦草地画着一个光的圆盘,底下标注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天眼”
。
报告正文写道:当地社会结构已退化至部落联盟阶段,技术断代严重,基础科学认知近乎归零。
居民将陨石撞击坑称为“天启之眼”
,认为其周期性释放“灵息”
,可助作物生长。
邦联救援队已开始重建通讯与教育系统,预计文化再同步需两至三代人。
陆航没往下看后续措施。
他盯着那张孩子刻字的照片看了很久。
那合金板他认得。
是旧型号大气循环系统的检修盖,上面原本印着邦联标准编号和“禁止拆卸”
警告。
如今,警告没了,编号被磨平,只剩下一个被重新赋予意义的符号。
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启明”
站写实验日志时,也喜欢在页脚画点什么。
有时是学妹的侧影,有时是一颗光的微生物。
那时候,符号还是符号,意义还是意义。
没人会把检修盖当成神谕。
划掉稷下iv的报告,指尖在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