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邦联,核心星区,太阳系(1),火星。
【低温休眠系统已解除。
生命体征稳定。
欢迎回来,陆航院士。
】
【当前邦联标准时间:公元4o39年5月1日,o8:oo。
地点:太阳系,火星。
祝您劳动节愉快。
】
陆航从休眠舱中坐起,身上连接的各种维生管线自动脱落。
经过定向基因改造的身体,让他从长达数百年的低温休眠中恢复的度非常快,没一会「低温休眠症」就消散了。
除了大脑还残留着一丝刚刚解冻的、略显迟钝的迷雾之外,没有任何不适。
记忆正在恢复。
最先浮现的,是那些还算美好的片段。
他想起了那缸梦幻般的紫色浊液,想起了他和学妹为了“息壤”
计划的最终成功而相拥欢呼的场景。
九百年前,在「启明」居住站,他主导的“生命种子”
项目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功,那天才般的成果让他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入选科学院院士的资格,一时间并世无两。
往后的百余年,他主导了好几个同样重要的生物工程项目,从改造荒芜行星的大气,到设计能在气态巨行星上生存的浮游生物,从“极端环境下的基因表达调控”
到“人造生态圈的长期稳定性研究”
。
这些扎实的业绩,最终为他赢得了参与到邦联最核心科研计划的机会,那些真正决定着人类文明未来的宏伟蓝图。
但美好的记忆之后,便是那如影随形的绝望。
他想起来了,他宁愿自己没想起来。
他忽然无比怀念还在「启明」居住站当一个小小的研究员的日子。
那时候的他,人生最大的烦恼无非是实验数据不够理想,或者某个基因片段的表达不符合预期;那时候的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学妹一起,在喝着合成咖啡的闲暇之余,狠狠地吐槽天文台那帮理论物理学家是邦联最大的“白饭”
团体。
当陆航也因为业务需要,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修习那些曾经被他嗤之以鼻的理论物理学和宇宙学时,那份轻松便一去不复返了。
那份绝望在他第一次接触到邦联最顶尖的宇宙学项目时,还很浅,像一层薄薄的、可以被轻易挥散的晨雾。
那时的他历法年龄不过一百多岁,生物年龄在常年的修正下维持在21岁,“年轻”
气盛。
在他这个生物学家看来,所谓的“规律”
,就是用来被理解,然后被改造的。
dna是规律,他可以编辑;细胞是规律,他可以重组。
那么,宇宙的规律,又能神圣到哪里去呢?人类科技树的天花板,不就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吗?
这份充满了生物学家式傲慢的乐观,一直保留到了他参与第一个黑洞相关的观测项目之前。
他那时的第一个跨学科项目,还带着几分属于生物学家的浪漫与狂想。
项目目标是创造一种能在黑洞吸积盘那极端辐射环境中生存,并以高能粒子流为食的星系级利维坦生命体。
其最终目的,便是让这种人造的“太空巨兽”
,尽可能地迫近黑洞的事件视界,然后,用它那被定向改造过的感官,将“生命”
在触及宇宙终极边界时的最后数据,传回给早已退到安全距离之外的观测站。
那是一项充满了野心的、试图用“生命”
去叩问“死亡”
边界的伟大尝试。
陆航和他的团队成功了。
那头被命名为「许珀里翁」的生物巨构体,在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之前,传回了海量的、足以让物理学家们兴奋上几十年的珍贵数据。
正是这份成功将他推向了更深的、与生物学渐行渐远的深渊。
接下来的项目,涉及宇宙学的部分越来越多。
从“真空零点能的生物学利用”
,到“时空曲率异常区域的生命形态模拟”
,再到最后那个让他彻底崩溃的,代号为「烛龙」的宏伟计划。
从旧日的梦魇中挣脱出来,陆航赤脚踩在休眠舱旁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打了个寒颤。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些破碎的、充满了精神污染的画面给甩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