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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刺入视线的,竟是张毫无防备、笑意盈盈的脸。
王博士。
是他。
那精心打理过的花白头在楼道昏暗光线下泛着生硬的光泽,每一根都像是预先用胶固定过姿势。
他身上剪裁考究的昂贵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同样质地精良的羊绒衫,一副刚从温暖舒适场所走出的从容体面姿态。
镜片后那双保养得宜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与眼下冰冷场合格格不入的热切光芒。
那张温和、甚至略显宽厚的脸庞上漾开的笑容,仿佛是精心排练过无数次后的标准社交模板,弧度精准,连眼角的皱褶都堆出恰到好处的弧度。
这笑容在此刻破败、昏暗的楼道里,被寒气浸染着,显出一种虚伪得令人作呕的暖意。
“哎呀,两位看来睡得不错?”
王博士的声音响亮得突兀,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像一块暖色调的油布,试图覆盖住现场冰凉的底色。
那笑声干涩地在冰冷的空气里打着旋儿。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一个准备热切交谈的姿势。
目光越过我,热情地投向屋内仍僵坐在床上、裹着被子如同受惊小兽般的小蝶。
那目光,如同带着倒钩的温柔锁链。
紧接着,他的身体流畅地向旁边一侧,如同舞台上的司仪引荐主演,露出他身后那两个轮廓分明、散着强烈异质气息的存在。
两个高大的英国男人。
他们像是从维多利亚时代老照片里裁剪下来的人物。
其中一位穿着挺括如铁的墨绿色猎装款呢子大衣,衣领笔直地竖立着,如同古堡冷硬的石墙,几乎要盖住他绷紧的下颌线,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皱纹。
另一个穿着纯黑、毫无皱褶的高奢定制长大衣,系着考究的黑灰格纹羊绒围巾,脸庞如花岗岩雕琢般棱角分明,紧绷而缺乏表情。
两人都戴着同样质感的深棕色皮手套,指尖与袖口贴合处显露出一种不容玷污的洁净光泽。
他们身上散着一种与周遭陈旧环境截然不容的、混合着昂贵古龙水、消毒药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
两人眼神出奇地一致——那绝非好奇或探究,而是毫不掩饰地、自上而下地“审视”
。
像是拍卖行经验老道的鉴定师面对一件被掘出土、尚不知价值的藏品,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专注地从我的狼狈睡衣到小蝶惊恐的脸庞上反复刮过,带着苛刻的物理意义上的“测量”
感。
那个有着深刻法令纹的英国人唇边,甚至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混合着嘲弄和轻蔑的扭曲弧度。
最后露出的,是两个穿着深蓝色制服、戴着白色护士帽、显得极为不适的身影。
她们紧挨着站在最后面,几乎要将身体嵌入身后肮脏褪色的墙纸里。
年轻护士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特制的高级医疗恒温冷藏箱,沉重得让她细瘦的手臂显得吃力不堪,只能用手臂环抱着勉强托住底部。
她和她身边略微年长些的护士一样,眼神躲闪,目光飞快地掠过我的眼睛后,便死死地粘在脚下脏污的水泥地上,仿佛那里刻着什么至关重要的医嘱。
她们的口罩边缘随着急促细微的呼吸而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清晰的寒颤,那深蓝色的制服在此刻冰窟般的楼道里,看起来单薄得令人心悸。
五个穿着厚重冬衣的人,无声且强势地挤在这狭小的门口。
那巨大冷藏箱的金属外壳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冰冷幽暗的光泽,像是某种刑具。
公寓内仅剩的最后一丝温度被他们身上携带的室外寒气、以及那无声扩散的、沉重的无形压力彻底扑灭。
空气仿佛被骤然抽干,又瞬间被凝结成冰冷沉重的冰块。
我们这小小的蜗居瞬间被压缩、挤占成风雨飘摇危楼上的最后一角孤岛。
小蝶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后,像一株被凛冽寒风吹拂到极致而无声战栗的幼小植物。
她身上还裹着那厚厚的毛毯,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寒颤从未停止,牙齿无声地轻轻磕碰着。
她只穿着单薄睡衣的手臂从毯子的缝隙中伸出来,死死揪住了我棉质睡衣后背的衣料。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冰冷刺骨的寒意透过布料烙印在我的皮肤上,以及那指尖无法自控的细微而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