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是这座城市入骨髓的客人,从不预约便长驱直入,盘踞在每一个角落。
我们蜗居的小公寓像个被冻僵的贝壳,蜷缩在这栋老旧的公寓楼深处。
前一日奔波于医院之间,献血的疲惫沉甸甸地压在小蝶纤细的身体里,更深地渗入我们紧绷的神经,以至于这个本该如常苏醒的早晨,被一种奇异的凝滞紧紧攫住。
厚重的窗帘缝隙倔强地透进一线吝啬的、灰白无力的冬日天光,在这束光的末端,悬尘无声地翻腾着,如同古老时钟里磨损殆尽的细小齿轮。
时间仿佛沉入冰冷的深水潭底,粘稠而迟缓地流淌,几乎失去了流动的意义。
屋内陈设投下的阴影格外浓重、坚硬,像一块块被冻结的陈年淤血,散着拒人千里的冷意。
被褥仿佛被泼上了一层浸透寒气的薄冰,沉重得几乎要黏在皮肤上。
静,死一样的静。
连窗外本该喧嚣的车流和人声也一并被这股无形的严寒滤得几乎消失了痕迹,只余下隔壁老旧暖气管道里出的、无精打采的“噗噗”
几声,像是垂暮者胸腔里最后几缕游丝般的叹息。
就在这近乎凝固的寂静深渊里,我被一种源自冰层深处的、由内而外的冷意冻结了意识,挣扎着不愿从睡眠的堡垒中完全抽离。
那声音,便是在这死水的绝对静谧里,毫无预兆地炸裂开来。
“咚!
咚!
咚!”
沉重,粗暴,毫无节奏可言,甚至带着一丝金属特有的硬度和穿透力,全然不是熟悉的邻居那种礼貌或犹疑的轻叩。
它突兀、蛮横,如同丧钟在凌晨响起,又像是攻城槌骤然轰击着城堡单薄朽败的大门。
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实质性的力量,狠狠砸在薄薄的门板之上,震得整个门框都跟着呻吟、战栗,连带着门板上那层早已失去弹性的老旧油漆,似乎都在巨大的震动中簌簌地龟裂开来。
我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身下整个床铺的弹簧都在那巨大的叩击下共振着,出低微、痛苦又尖锐的弦音,直刺耳膜。
心脏骤然收紧,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上提拉到了嗓子眼,堵住了刚刚清醒时那一息游丝般的呼吸。
瞬间的窒息感和猛烈的心悸让我眼前一黑,随即才大口喘息。
身边的小蝶也猛然惊醒,身体无意识地剧烈弹动了一下,像一条受惊的幼鹿。
她猛地坐起,本就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霎时褪尽了最后一丝暖意,惊惧的苍白里瞬间又浸出一片病态的潮红——那是身体虚弱遭遇极度惊吓时脆弱的潮汐。
她那清澈的瞳孔骤然放大,目光仓惶地投向房门的方向,如同受惊的小兽在黑暗中徒劳地辨认逼近的屠刀寒光。
咚!
咚!
咚!
敲门声再次咆哮,更加不耐,更加蛮横。
门外,隐约传来压低的、快的异国语种交谈,短促、生硬、不容置疑。
那语调完全迥异于此地日常所闻的任何一个音节,裹挟着一种绝对陌生的、带着冰洋深寒般距离感的侵略性。
“谁?!”
我粗嘎着嗓子吼出一句,声音里混杂着惊悸、愤怒、深夜被强行拖起的烦躁。
喉咙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
胸腔深处一股滚烫的怒意猛地爆开,瞬间冲散了冰冷的恐惧。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掀开那沉重的、带有冰碴子般凉气的被褥,冰冷的空气瞬间像无数尖锐的针,刺透了单薄的睡衣,扎进皮肤下的骨髓深处。
每一步踏在冰霜覆盖般的地板上,寒气都顺着足心刀锋般直往上钻。
门把手是刺骨的冰凉。
冰金属的寒意透过掌心直达肩胛。
深吸了一口如同刀割般的冷空气,猛地旋开了门锁。
老旧的门轴出一连串刺耳、粗粝的悲鸣,仿佛是这扇门压抑了太久、终于破开的惨嚎。
门外走廊冰冷的、带着灰尘霉味儿的空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强劲的寒流轰然涌入室内,冲得我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公寓内那点孱弱的暖意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然而,比这股寒气更具压迫感的,是瞬间填满门框、黑压压矗立在眼前的五条身影。
像五尊骤然降临的不祥雕塑,强行楔入我们这方本已狭促、冰冷的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