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算来,东西两路金戈铁马已逾十五万之众。
这数字往汴梁城头一搁,便如座骤然压来的黑山,比前番东路军单师独进时,兵力足足涨了一倍半。
十五万!
这可不是中原州县里拉来的乌合之众。
东路军的“硬军”
仍握着当年破燕京时的朴刀,刀背的血槽里凝着黑红的冰,挥起来能连人带甲劈成两半;西路军的“合扎猛安”
金盔上镶着海东青纹,长槊斜指长空,槊杆上缠的防滑布条,还是从太原知府的官袍上撕下来的;就连随军的辅兵,也多是灭辽时抢来的契丹牧人,骑术比大宋的骑兵还精,拉弓时能把牛皮弓弦绷得如满月,一箭射穿三指厚的木板。
这般兵力,早已不是“围城”
二字能说得尽的。
东路军自沧州而来,像条铁锁链,锁住了汴梁的东北门户;西路军从河阳南下,如柄重锤,悬在西城的谯楼之上。
两路铁骑遥遥呼应,马蹄声在黄河两岸滚荡,竟把呼啸的北风都压下去几分。
城头上的宋兵望着远处尘头,只觉那黑压压的军阵从地平线一直铺到天边,营寨连绵如星斗,帐篷上的狼旗在风雪里猎猎作响,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十五万虎狼的喘息。
前番围城时,大宋尚有西军可盼,有勤王兵在路上;如今西路被娄室钉死在潼关,东路又添了三倍的凶徒,这十五万兵力便如张密不透风的网,从黄河北岸一直织到汴梁城下,网眼里的,是大宋最后的气数。
城墙上的积雪被风卷着,打在宋兵冻裂的脸上,他们望着那漫山遍野的金营,忽然想起老兵说过的话:当年辽军百万压境,也没这般令人心寒——只因那时的刀,是一把;如今的刀,是十五万把,从四面八方,齐齐斩向这孤城。
风雪更紧了,卷着金军的呼喝声撞在汴梁城墙上,又弹回来,在旷野里打着转。
这十五万大军,像一头体量倍增的巨兽,獠牙上凝着冰,爪下踩着雪,正缓缓收紧对大宋心脏的钳制——第一次围城不过是试探,这一次,才是要将整个中原,囫囵吞下的架势。
风雪似要把天地都揉成一团白,却掩不住黄河两岸那股越来越沉的杀气。
完颜粘罕在开封城外的中军帐里,曾对着舆图拍案:“去年斡离不那厮来,还让宋人耍了些花样,今年才是真格的——娄室在潼关钉死了西军的手脚,东西两路十五万大军如两只巨掌,一只按住开封的东门,一只堵住西门,朔风里裹着的,是十五万柄刀枪的寒芒,本帅要让那群宋人见识见识我们女真勇士的勇气!”
帐外的亲兵听了,都把腰间的朴刀攥得更紧,甲胄上的冰化了又冻,结成层薄霜,却冻不住那股子要把开封城啃碎的狠劲。
风从黄河冰面刮过,带着十五万大军的呼吸声,在旷野里滚成闷雷。
去年那六万金军的影子,早被这加倍的兵力碾在了雪地里,只余下些模糊的痕迹,提醒着宋人:来的已不是去年那支东路军,是要把整个大宋都拖进风雪里的虎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