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的城门在我们身后缓缓关闭,那沉重的“吱呀”
声,像是一场盛大戏剧的落幕,又像是一座牢笼的最后一道锁扣被锁上。
没有欢送的仪仗,没有告别的人群,只有初秋萧瑟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追逐着我们这支奇怪的队伍。
队伍不长,也就几百人,却被无形地分割成了两半,泾渭分明,仿佛楚河汉界。
走在前面和外围的,是车胄带来的那数百名曹军精锐。
他们身披统一的玄色铁甲,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步踏下,都出“咔、咔”
的沉闷声响,像一台冷酷而精准的战争机器在移动。
他们不交谈,不左顾右盼,冰冷的头盔下,一双双眼睛如同鹰隼,时刻监视着被他们“保护”
在中央的我们。
而我们,刘备的嫡系部队,则像是被这群鹰隼押解的囚徒。
弟兄们的铠甲样式不一,有的还带着修补过的痕迹,脚步声也显得零落而疲惫。
他们不再有前几日的期盼与兴奋,每个人都低着头,默默地赶路,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屈辱和压抑。
气氛诡异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骑着一匹瘦马,跟在刘备身后,感觉自己像是被包裹在一团粘稠的、冰冷的蛛网里。
那数百道来自曹军的目光,就是蛛网的丝线,无处不在,缠绕着你的四肢,刺探着你的思想,让你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僵硬和不自在。
刘备的背影就在我前方不远处。
他骑在马上,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杆永不弯折的标枪。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目视着前方那条通往小沛的、漫长而未知的道路。
但我能看到,他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白。
他在忍,用他那近乎非人的意志力,忍耐着这份如影随形的羞辱。
他的左后方,是沉默如山的关羽。
关将军微闭着那双丹凤眼,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整个人与那匹赤兔马融为一体,如同一尊移动的雕塑。
可他那靠在马鞍边的青龙偃月刀,刀锋在灰蒙蒙的天色下,依旧泛着一层令人心悸的暗光。
我知道,他的心,比这刀锋还要冷,还要利。
右后方,则是一座即将喷的火山。
张飞的脸黑得像锅底,他骑在马上,身体随着马步一下下地颠簸,胸膛却剧烈地起伏着。
他那双豹眼死死瞪着侧前方一名耀武扬威的曹军校尉,鼻孔里喷出的粗气,隔着几步远我都能听见。
他嘴里一直在用只有我们几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咒骂着什么,翻来覆去无非是“曹贼”
、“奸佞”
、“狗仗人势”
之类的词语。
每当他的声音稍大一些,关羽那微闭的眼睛就会睁开一条缝,扫他一眼,他便会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暂时消停片刻,但很快又故态复萌。
我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坐的不是马背,而是火药桶。
一个沉默的,一个暴躁的,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全都被车胄这根引线连着,只要他想,随时都能点燃。
车胄本人,则骑着他那匹铺着虎皮的乌黑大马,不紧不慢地与刘备并行。
他时不时地会侧过头,用他那副傲慢的嘴脸,对刘备的军队部署指手画脚几句。
“刘使君,你这队伍的阵型也太散漫了,尾不能相顾,若是遇到小股贼寇突袭,怕是一冲即散啊。”
“还有你那些兵,一个个垂头丧气,哪有半点军人的样子?我大曹的军队,便是行军百里,也依旧军容严整,气势如虹。”
他每说一句,张飞的脸色就更黑一分。
而刘备,只是淡淡地回应着:“将军教训的是,备回去之后,定当严加操练。”
那语气,谦卑得像一个正在聆听老师教诲的学童。
我看着车胄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心里却在想,曹操这一手,实在是太毒了。
他派来的不是一个将军,而是一根扎进肉里的刺,一根专门用来挑动你神经的搅屎棍。
他就是要用这种无休止的、琐碎的羞辱,来消磨刘备的锐气,打压他手下将士的士气,逼着他们要么在沉默中被同化,要么在屈辱中爆。
无论哪一种结果,对曹操来说,都是稳赚不赔。
中午时分,队伍停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