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本加厉,如同亿万根银鞭疯狂抽打着天地万物。
归云客栈的屋顶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无休止的重量压垮。
大堂里虽然点着油灯,但那光线在弥漫的湿气和压抑的氛围中,也显得昏黄无力,只能照亮方寸之地。
秦月娥站在柜台后,看似在核对账目,实则心神不宁,耳朵始终竖着,留意着二楼那几间客房的动静。
那伙人上楼后,除了最初催促过一次酒菜,便再无声息,但这种沉默反而更让人不安。
后门处传来细微的响动,裹着一身湿气、脸色白的小六悄悄溜了进来,他刻意避开了大堂,从后院绕到柜台边。
“掌柜的……”
小六压低声音,嘴唇还有些哆嗦,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秦月娥立刻放下账本,将他拉到角落,急切地低声问道:“怎么样?见到赵捕快了吗?”
小六苦着脸,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掌柜的,不行啊!
雨太大了!
镇公所那边乱成一锅粥了!
听说清水河上游水涨得厉害,郑捕头带着一多半人手去查看水坝了,生怕决堤。
还有,镇子北边有几户人家的土坯房被雨冲塌了,赵捕快带着剩下的人赶去救人抢险了!
镇公所里就剩两个老衙役看门,我都说了咱们这儿可能有山匪,那老衙役说,现在实在抽不出人手,等郑捕头或者赵捕快回来,一定立刻禀报,让咱们……让咱们自己先小心周旋……”
秦月娥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最坏的情况生了!
官府的援兵一时半会儿根本指望不上。
她强自镇定,又问:“你去济世堂了吗?他……”
小六连忙点头,脸上更添了几分焦急:“去了去了!
我寻思着林先生身手好,或许能帮上忙。
可阿竹说,林先生和青黛姑娘被一个李家庄的汉子请去救命了,冒着这么大的雨出的镇子,一时半刻根本回不来!”
秦月娥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林安不在,官府无人,客栈里只有她和小六。
文先生等人这两日大雨便让他们回家休息去了。
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大山向她压来。
“掌柜的,现在……现在可怎么办啊?”
小六的声音带着绝望。
秦月娥重新睁开眼时,眼底的慌乱已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所取代。
她拍了拍小六湿漉漉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坚定:“慌什么!
天还没塌下来!
他们现在只是住店,未必就真是匪类,就算真是,只要我们不露破绽,他们未必敢在镇子里明目张胆地动手。
你淋了雨,先去后面换身干衣服,喝碗姜汤驱驱寒,别病倒了。
这里我先应付着。”
小六看着掌柜镇定自若的样子,心下稍安,点了点头,依言往后院去了。
秦月娥独自站在原地,目光扫过空荡的大堂,最终落在那扇隔绝了二楼危险的楼梯口。
她知道,小六的话更多是安慰,那几人的凶悍之气绝非作伪。
指望别人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只能靠自己。
她不动声色地回到柜台后,假意继续算账,心中却已有了决断。
过了一会儿,她借口回房添件衣服,悄然上了楼,却不是回自己通常休息的房间,而是走进了靠近楼梯口、一间平时堆放杂物的耳房。
她反手轻轻闩上门,走到一个旧衣柜前,打开柜门,挪开几床旧被褥,从最底层摸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件。
解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把造型精巧、闪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手铳!
这是上次被青黛挟持事件后,林安忧心她独自经营客栈再遇风险,给她防身的,并仔细教过她如何使用。
她一直小心藏着,从未想过真有用上的一天。
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让秦月娥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却也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安全感。
她仔细检查了火铳的状态,确认火药和弹丸都封装完好,然后将其小心地藏入宽大的袖袋之中。
沉重的火铳坠得袖子一沉,也让她的心跟着沉甸甸的。
‘但愿……用不上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