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铁,清晰地烙印在空气里。整个礼堂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了,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真空。时间凝固了。上千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射向舞台中央的陈砚,射向后排座位上面无人色的苏桐。
陈砚僵在台上,像一尊突然被泼了脏水的石膏像。他脸上精心维持的自信和风度片片剥落,只剩下一种被当众扒光的、极致的惊恐和难堪。血色从他脸上急速褪去,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跟绊在台阶上,差点狼狈地摔倒。聚光灯下,他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
苏桐那边更糟。她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整个人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她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精心打理的发髻散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她周围瞬间空出一小圈,同学们像躲避瘟疫一样惊恐地远离她。她那双曾顾盼生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崩溃,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已经被彻底抽走。
看着他们惨白的脸,看着他们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恐和崩溃,一股奇异的、带着铁锈味的暖流猛地冲上我的头顶,瞬间淹没了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冰冷淤泥。那是一种近乎痉挛的快意!像久旱龟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场带着血腥味的暴雨!堵在胸口那块千斤重的巨石,仿佛在这刻被这复仇的洪流冲得粉碎!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嘴角在不受控制地向上牵动,扯出一个扭曲的、冰冷的弧度。
够了。足够了。我猛地拔掉了连接线。
“哔--”电流噪音再次尖啸一声,随即彻底消失。
死寂重新降临。但这死寂中,充满了无数道惊疑、愤怒、鄙夷的目光,像无数根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向台上的陈砚和后排的苏桐。校长和老师们脸色铁青,冲上台去维持秩序,试图收拾这无法收拾的残局。礼堂里彻底乱了套,惊叫、议论、愤怒的指责声涌起。
混乱中,我像一尾滑溜的鱼,逆着涌动的人流,悄无声息地挤出礼堂厚重的侧门。外面阳光刺眼,蝉鸣聒噪。我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和阳光味道的空气,仿佛要把肺里积压的污浊全部置换掉。那短暂的、复仇的快感还在血管里奔流,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烫。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林晚,你看到了吗?我把他们的面具撕下来了,我把他们拖进了和你一样的泥潭!
我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家。砰地一声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将外面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黏腻的不适感。我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急促地喘息着。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世界似乎重新恢复了安宁。一种巨大的疲惫感,混合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快意余韵,沉沉地压了下来。
我脱下书包,随手扔在书桌边的地板上。沉重的帆布包发出一声闷响。就在我撑着地板想要站起身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书包敞开的拉链口。
里面,似乎有一小点极其微弱的......红光?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方才那点暖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我屏住呼吸,几乎是爬了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书包带子,用力将书包拖到面前。手指因为恐惧而变得僵硬笨拙,摸索着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书本、杂物粗暴地拨开。
它就在最底下。
那支冰冷的、黑色的录音笔,静静地躺在书包的衬布上。
而它顶端,那个小小的指示灯此刻正清晰地、固执地、一下一下地,闪烁着!
幽暗的、血一样的红光!
那红光,在昏暗的书包内部,像一只活物的眼睛,冰冷地、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礼堂里的喧嚣、陈砚惨白的脸,苏桐崩溃的尖叫、林晚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浑浊河水里那瞬间消失的黑发.…..所有的声音和画面疯狂地旋转、扭曲、混合,最终被眼前这抹冰冷执拗的红光彻底吞噬、冻结。
我的呼吸停止了。血液似乎也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只剩下刺骨的冰寒,比林晚葬礼那天的暴雨还要冷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