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自后殿缓步走出时,月白色的翟衣下摆扫过汉白玉栏杆,绣着的长尾锦鸡纹样随步履轻晃,与冰凉的石栏相触,出细碎的窸窣声。
这位刚过二十的太后生得一副端方面容,眉峰斜挑如刀削,本带几分凛然之气,此刻却对着阶下群臣微微颔,语调平和:“哀家年轻识浅,幸得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诸位大臣辅佐,方能暂理国政。”
话音尚未落地,太傅陈蕃已从朝班中大步出列,广袖扬起一阵疾风,苍老却洪亮的声音震得殿角铜铃轻响:“臣等蒙太后与陛下信任,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辅佐陛下重整朝纲,振兴汉室!”
他花白的胡须随话音颤动,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时,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
阶前的窦武闻言,亦上前一步,与陈蕃并肩而立:“臣愿与太傅同心,共护大汉宗庙。”
两位重臣声气相通,丹墀下的百官纷纷附议,一时间“臣等遵旨”
的回应响彻大殿,连殿外的晨光似乎都添了几分暖意。
那时的洛阳城,谁都以为这君臣相得的景象,会是中兴之世的开端。
当窦太后亲手将玉玺塞进刘宏手里,山呼海啸般的“万岁”
声浪席卷而来时,这个年幼的少年才恍惚明白:自己,成了大汉朝的天子。
一步登天的狂喜冲昏了刘宏的头脑,他攥着冰凉的玉玺,满脑子都是“终于能随便花钱”
的念头。
可现实很快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当他坐在龙椅上,听着大臣们奏报国事时,才现这个帝国早已千疮百孔:
中原大地先是大旱千里,河床干裂如龟甲,庄稼颗粒无收;紧接着又暴雨倾盆,黄河决堤,数百万灾民流离失所;更可怕的是蝗灾,遮天蔽日的蝗虫飞过,田间作物瞬间被啃食殆尽,连树皮都被饥民剥光。
灾害之下,百姓易子而食的惨剧时有生,各地流民如潮水般涌向城市,饿死街头者不计其数。
朝廷府库空空如也,连赈灾的粮食都凑不齐;边境匈奴、鲜卑趁虚而入,边军却因军饷拖欠而士气涣散,屡屡战败。
站在帝国的废墟上,刘宏那“天下富”
的梦想,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他或许不知道,自己接手的,不仅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王朝,更是一个即将在他手中加坠落的深渊。
而他早年对金钱的执念,终将在日后的统治中,演变成一场席卷天下的灾难。
窦太后临朝的第三个月,洛阳城的护城河边已飘起新柳的香气,细弱的枝条垂在水面,漾开一圈圈淡绿的涟漪。
她坐在长秋宫的紫檀木案前,案上堆叠的奏疏里,最上方一卷是窦武与陈蕃联名所呈:“臣等请征召天下名士,共襄朝政”
。
赵娆捧着描金茶盏从暖阁进来,茶烟袅袅漫过她涂着蔻丹的指尖,她的眼尾微微上挑,轻声说道:“李膺、杜密这些人,当年可是列在党人名录里的。
先帝在位时,他们清流自居,嘴上没少骂咱们窦家外戚专权呢。”
窦太后捏着茶盏的手指顿了顿,温热的茶汤透过薄瓷传来暖意,却驱不散她眉尖的沉吟。
她想起昨日窦武入宫时说的话:“太后,如今宦官势大,若想这江山坐稳,必得用清流名士入朝,既能收拢民心,也能制衡曹节那帮人。”
窗外的柳枝被风拂动,新抽的嫩芽在阳光下泛着透亮的绿。
窦太后望着那片生机,指尖在奏疏上轻轻点了点,沉思半天,说道:“传旨,着司徒胡广牵头,会同吏部开列天下贤良名录,不论过往党籍,只看才德,三日内务必送入宫中。”
茶烟渐渐散了,案上的奏疏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窦武与陈蕃联名的落款。
那时的长秋宫,还弥漫着几分整顿朝纲的期许,谁也没料到,这道征召令背后,早已埋下宦官与外戚角力的引线。
与此同时,北宫偏殿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曹节紧绷的脸。
他捏着朱瑀刚递来的密报,薄薄的帛书在指间簌簌抖,上面八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窦陈密议,欲除中官”
。
“好个窦武、陈蕃!”
曹节猛地将帛书揉成一团,火折子“刺啦”
划过空气,幽蓝的火苗舔上纸团,很快将那行字烧成灰烬。
火星落在他锦袍前襟,他竟浑然不觉,只盯着跳动的烛芯冷笑:“太后刚临朝就信了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