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的天,阴沉得像一块生了锈的铁。
一道深达三丈的壕沟,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大地之上。
壕沟之内,是蛇母倾倒的万千剧毒,此刻正翻涌着五彩的毒瘴,散着致命的芬芳。
壕沟的一侧,大地正在“流血”
。
黑色的粘稠液体汇聚成潮,缓缓蠕动,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岩石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那片黑潮的最前端,一尊由无数残骸与污秽构筑的巨大“人形”
,正无声地矗立着。
它没有五官,没有神智,只有一股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腐烂深渊的纯粹恶意。
而在壕沟的另一侧,白骨静立。
它那副纯粹得不似凡物的骨架,与那污秽的黑色人形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以它为中心,一道看不见的惨白色界线,将那活着的瘟疫,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熊山和他麾下的战堂精锐,沉默地立于防线的最后方。
每一个熊妖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蛇母妖娆的身影隐于一棵枯死的巨木之上,她狭长的凤眸死死盯着那片蠕动的黑潮,眼中是无法稀释的忌惮。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一场,生与死的对峙。
地宫深处,阴冷如铁。
朱宁靠在冰冷的元磁矿石上,地龙骨甲的每一道裂痕,都在向他嘶吼着同一个词。
疼痛。
那道来自蓑衣客的“空无”
之意,像一根根看不见的冰针,扎进了他骨甲的每一道缝隙,顽固地阻碍着地脉之力的修复。
他缓缓吐出一口带血的浊气。
这伤,寻常的妖力根本无法愈合。
他缓缓摊开手,那具由他裂骨铸就的苍白骨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没有打开。
只是将那股镇压万物的温润佛性,与胸口那枚早已融为一体的魔钉,遥遥对峙。
他要用自己这副裂骨铸就的身躯,当成一座新的丹炉。
“嗡――”
纯粹的佛性之力,如温润的溪流,试图抚平他骨甲的裂痕。
可几乎在同一瞬间,他怀中那枚魔钉血光一闪!
一股纯粹的暴戾魔意,如一头被惊醒的凶兽,出无声的咆哮!
佛与魔,再次在他体内,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朱宁闷哼一声,只觉浑身仿佛被投入了滚油之中,每一寸骨骼都在哀鸣。
可他没有停下。
他将那股新生的地龙之力,化作一座无形的石磨,横亘于两者之间。
他不再试图压制任何一方。
他反而将那道来自蓑衣客的“空无”
之意,当成了磨砺佛魔的刀锋!
他要用一根刺,去拔出另一根刺!
痛楚在加剧,骨骼在哀鸣。
可朱宁那双死寂的眼瞳里,却燃起了疯狂的火焰。
时间,在自残般的淬炼中流逝。
当他胸口那副厚重的地龙骨甲之上,第一道被“空无”
之意侵蚀的裂痕,竟在这佛魔的对冲下被缓缓磨平时,游子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落下。
“大人。”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急切。
朱宁缓缓睁开眼。
他那副濒临崩碎的骨甲,竟在这场自残般的淬炼中,奇迹般地,稳住了崩溃的趋势。
“说。”
“暗堂的蛇,有新现了。”
游子语极快,“那片黑色的瘟疫,停下了。”
朱宁的指尖,在冰冷的石座上轻轻敲击着。
“它没有退去,也没有再尝试冲击白骨的防线。”
游子的声音变得愈凝重,“它在……筑巢。”
朱宁的瞳孔骤然收缩。
“蛇母的人看到,那片黑色的潮水正在南岭地牢的入口处,用那些被腐蚀的山岩与妖兽骸骨,堆砌一座……巨大的祭坛。”
祭坛。
朱宁缓缓站起身,那副厚重的地龙骨甲与元磁矿石摩擦,不带半点声息。
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生了。
那东西,不是没有意识。
它只是在等。
等一个,能让它真正降临的,时机。
也等一个,能让它享用的……祭品。
“传我的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