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奸整肃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另一场更为隐蔽、却同样致命的危机,如同无声的潮水般,悄然淹没了太行山深处的清水根据地。
这一次,敌人挥舞的不是明晃晃的刺刀和枪炮,而是一根无形的、却足以勒断血脉的经济绞索。
时令已入深冬,天气干冷。
本该是窝冬储备、休养生息的时节,根据地军民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闲适,反而笼罩着一层日益浓重的焦虑和疲惫。
这种焦虑,并非直接来自于枪炮的威胁,而是源于一种最基本生存物资的急剧匮乏——盐。
指挥部里,陈征面色凝重地听着后勤部长和地方政府代表的汇报,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
字。
桌上的粗瓷碗里,茶水早已冰凉,却无人有心去换。
“……情况就是这样,政委。”
后勤部长老吴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力感,他手里拿着一份皱巴巴的清单,手指因为长期接触劣质替代品而有些浮肿,“咱们根据地的盐,彻底断了。
最后一个盐库,三天前就已经见了底。
之前还能靠老乡们偷偷从敌占区捎带一点,或者用山货跟偶尔过来的小贩换一点,可现在……”
地方政府的老周叹了口气,接口道:“鬼子的封锁这次是下了死手!
所有通往根据地的路口、小道,都设了卡子,盘查得极严,别说盐,就是一颗咸菜疙瘩都很难带进来。
原先还能走走关系的几个伪军头目,最近也都被调防或严令警告,谁也不敢再伸手。
周边集市上,盐价已经涨疯了,比小米贵出几十倍!
就这,还是有价无市,根本买不着!”
“老百姓家里,早就断盐了。”
老周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痛心,“好多人家,只能刮老墙根、熬硝土,弄点又苦又涩还带着毒性的硝盐对付着。
吃了浑身没劲,还浮肿……尤其是孩子和老人,肿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部队的情况稍好点,但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炊事班现在做菜,只能拿筷子头蘸点盐花在锅里晃一晃,算是有点咸味……战士们训练、执勤,体力明显跟不上,好多人都说手脚软,跑不动路……”
陈征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糊着厚纸的窗棂。
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桌案上的纸张哗哗作响。
他望向外面萧索的村庄,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穿着单薄的棉袄在寒风中追逐玩耍,他们的脸颊和眼睑果然带着不正常的浮肿。
一个老汉佝偻着腰,正在院墙根小心翼翼地用瓦片刮着那层泛白的硝土……这一幕幕,像针一样刺着他的心。
盐!
这看似平常、甚至不起眼的东西,一旦断绝,竟能产生如此可怕的后果!
它不像子弹,瞬间夺人性命,却像一种缓慢作的毒药,一点点地侵蚀着人的体力,瓦解着部队的战斗力,磨灭着百姓生存的希望。
日军这一手经济封锁,其恶毒和致命程度,丝毫不亚于一场大规模的军事扫荡!
“医院那边呢?”
陈征没有回头,声音压抑着怒火。
“更困难。”
老吴的声音更加苦涩,“伤员恢复需要营养,更需要盐分。
现在连清洗伤口的盐水都快供应不上了……白院长急得嘴上起泡,说再这样下去,轻伤变重伤,重伤……就只能等死了……”
砰!
陈征一拳砸在窗框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布满了血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没了盐,不用鬼子来打,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必须想办法!
立刻想办法!”
他快步走回桌边,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老吴、老周、刚刚被紧急召来的高胜寒、张振国,甚至还有胳膊上还缠着绷带的李铁锤。
“都说说!
有什么办法?老办法、新思路,只要是能搞到盐的办法,都拿出来议!”
陈征的声音斩钉截铁。
会场沉默了片刻。
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老周先开了口,语气却不太乐观:“老办法……还是得动群众,大规模熬硝盐。
虽然又苦又涩还有毒,产量也低,但总能顶一阵子……另外,组织妇女和孩子上山,找那些老一辈人说过的、带点咸味的野菜和树皮,比如灰灰菜、盐肤木的果子,捣碎了也能勉强替代一点……”
“那是没办法的办法!”
李铁锤闷声闷气地打断,独眼里满是焦躁,“那玩意儿吃多了拉肚子,浑身没劲,怎么打仗?怎么干活?咱兵工厂抡大锤的,没盐吃,胳膊都抬不起来!
指望那个,迟早完蛋!”
“李师傅说得对。”
张振国推了推眼镜,脸色苍白但眼神专注,“依靠替代品只能缓解一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而且大规模刮硝土,容易暴露目标,也破坏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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