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嗓子喊了一声。
外间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只有麝月小心翼翼探进半个脑袋,细声细气:“二爷,袭人姐姐熬不住乏,刚睡沉呢。
您要喝茶?”
宝玉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罢了罢了,让她睡。”
他百无聊赖地在凉榻上滚了两滚,前几日偶然听得小戏子们唱那“袅晴丝吹来闲庭院”
的《牡丹亭》调子,那婉转缠绵的曲韵忽地在他空落落的脑子里盘旋起来。
“对!
找龄官去!”
宝玉一拍大腿,眼中顿时有了神采。
那小旦龄官,眉眼流转间,竟有几分林妹妹的清愁神韵,嗓子更是清亮如碎玉。
他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鞋,也不唤人,顶着午后依旧毒辣的日头,熟门熟路地直奔梨香院而去——大观园里那方丝竹管弦的小天地。
梨香院静悄悄的,想是众优伶多在午憩。
宝玉蹑手蹑脚溜进去,东张西望,终于在院落深处那架开得泼辣绚烂的蔷薇花荫下,觅得了伊人身影。
龄官独自坐在花下的石凳上。
一身素净的练功常服,青丝随意挽起,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正对着石桌上一个小药罐怔怔出神。
手里一柄小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炉火,眉尖若蹙,笼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薄怨,活脱脱一个“病如西子胜三分”
的活写照,比那戏台上更添几分令人心碎的韵致。
宝玉眼眸一亮,几步抢上前去,脸上堆起自认最是风流蕴藉、温润无害的笑容:“龄官!
好姐姐!
一个人在这儿熬药呢?怪闷得慌。
好姐姐慈悲,把那套‘袅晴丝吹来闲庭院’的好曲子,拣你顶拿手的,唱几句与我解解闷儿可好?”
他语气轻快,带着点撒娇耍赖的意味,仿佛笃定了眼前这病西施,断不会拒绝他这位怡红公子的“恩典”
。
龄官被他惊得一颤,猛地抬。
看清是宝玉,那双笼着愁雾的秋水明眸里,非但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喜色,反而掠过一丝清晰可辨的厌烦。
她蹙起那两弯细细的柳叶眉,身子不着痕迹地向旁侧了侧,刻意拉开了距离,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天深井里刚汲上来的水:
“嗓子倒了。
唱不了。”
宝玉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讪讪,却是不屈不挠。
只道她是客气推脱,或是嫌自己诚意不足,立刻又涎着脸凑近半步,笑容愈灿烂讨好,带着哄劝的意味:“好姐姐,别哄我。
前儿我还听见你在后头吊嗓子呢,清亮得紧!
就唱两句,就两句!”
他甚至学着戏台上的架势,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姐姐开开金口,我必有重谢!”
他这般黏糊糊的纠缠和自以为是的“魅力攻势”
,彻底点燃了龄官心头的火气。
少女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得药罐子都晃了几晃。
她板起那张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眼神像淬了寒冰的小刀子,直直刺向宝玉,语气又冷又硬,带着十二万分的不耐与鄙夷:
“蔷二爷来了叫我唱,那是我的本分!
你算哪门子的主子?也配来支使我?我今儿偏不唱!”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就是倒了嗓子,哑成破锣,也与你贾宝玉不相干!
请——自——便!”
言罢,竟是看也不再看宝玉一眼,重新坐下,只将一个冰冷决绝的背影甩给了他。
宝玉:“……”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如同被劣质的浆糊糊住。
从小到大,他贾宝玉在这钟鸣鼎食的荣国府、在这莺莺燕燕的大观园,何尝不是众星捧月、人见人爱的“活凤凰”
?何曾受过这等劈头盖脸的抢白?而且还是被一个买来的小戏子!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直愣愣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股羞恼的热气直冲囟门,尴尬得脚趾几乎要在青砖地上抠出一座新的怡红院来。
正臊得恨不能遁地而逃,院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救星?还是另一场难堪的见证者?
来者正是贾蔷。
这位宁国府的正牌玄孙少爷,手里如捧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个极其精巧的金丝小雀笼,笼中关着一只羽色油亮、活蹦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