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两个玉儿,都少说一句罢。
既然立了社,便是正经事体,规矩不可废。”
她环视一周,目光温和却不容置疑,“这社长之职,看来也只有我这闲人担着了。
一把年纪,又是寡妇失业的,清闲得很,正好管束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小子。”
心底深处,那本翻旧了的《列女传》在无声召唤。
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大嫂(珠大嫂子)英明!”
那声音里满是如释重负的庆幸。
探春趁势而起,眸中闪烁着不容错辨的锐利锋芒:“既有了社,岂能没有行走诗坛的雅号?今日,我们便各自取个笔名,从此,便以这雅号相称于江湖!”
话语掷地有声。
李纨沉吟片刻,唇角牵起一丝淡如烟霭的笑意:“我这稻香村外,不过几畦青秧,几缕炊烟,就叫‘稻香老农’罢。
粗鄙些,倒也实在。”
那“老农”
二字,浸透了她心底深处对田园寂寥的无声向往。
探春神采飞扬,纤指一点窗外:“我院中蕉叶青翠欲滴,最是纳凉清思的好去处,我便叫‘蕉下客’!”
那名字里,透着她对逸风流的渴望。
黛玉只微微侧过脸,望着窗外潇湘馆的方向,那层层叠叠的竹影在她眸底摇曳。
声音飘渺,带着一丝宿命的凉意,幽幽吐出:“‘潇湘妃子’……便是我了。
湘竹千竿,露重霜寒……倒也相宜。”
仿佛有看不见的泪意,瞬间弥漫了整个暖阁。
宝玉痴痴望着黛玉的侧影,心头如沸,不假思索地接口:“‘潇湘妃子’!
仙气缭绕,不沾凡尘!
配极了妹妹!”
他猛地回神,抓了抓头,急急思索,“那我……‘绛洞花主’?太稚气……‘怡红公子’!
对!
就是它!
红,是我怡红院的颜色,亦是我一颗赤诚坦荡、为诗为友滚烫跳动的……心!”
他热切地宣告,浑然不觉众人眼中那心照不宣的笑意——那“红”
,怕不是也暗指着他素日爱调弄女儿胭脂的痴性?
姗姗来迟的宝钗,步履从容,似一朵娴静的云飘然而入,带来满室兰蕙芬芳。
“我来迟了,该罚。”
她浅浅一笑,声音如珠落玉盘,“笔名么……‘蘅芜君’如何?蘅芷清芬,芜院幽深,‘君’字略添几分端方气度。”
那份低调的雍容,恰似她蘅芜苑中那些默然吐芳的奇草。
迎春与惜春这对佛系姐妹花,只相视一笑,淡然道:“我们随意……姐姐们看着起便是……”
最终,“菱洲”
、“藕榭”
两个颇具隐逸风味的名字落在了她们身上,如同两片安静的浮萍,泊在了诗社的江湖。
雅号落定,顷刻间,暖阁里的气息为之一变。
仿佛无形的光华加身,这群金尊玉贵的公子小姐,骤然间便有了几分“文坛新秀”
的意气风。
只除了迎春惜春,依旧安静得如同两幅背景里的工笔画。
诗社既立,岂能无诗?探春那双明锐如电的眼眸,瞬间锁定了自己院中那两盆盛放的白海棠!
秋阳透过窗棂,将那些冰雕玉琢般的花瓣映得几近透明。
“有了!”
探春霍然击掌,清音脆响,惊醒了满室酝酿的诗思,“社命题——咏白海棠!
七言律诗,限韵‘门、盆、魂、痕、昏’!
以一炷香为限,此刻——开笔!”
她瞬间化身严师,目光炯炯,扫视全场。
空气骤然凝滞。
只闻笔尖触纸的沙沙声,细如春蚕食叶。
宝钗端坐如仪,凝脂般的手腕悬提,研墨的动作精准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黛眉微蹙,旋即舒展,羊毫饱蘸浓墨,落笔如行云流水,字字端丽沉稳:“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黛玉却慵懒地半卧在窗下的湘妃榻上,螓微偏,目光空茫地投向渺远的虚空,纤纤玉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一方素白绢帕,绞出深深浅浅的折痕。
看似神思不属,灵台深处却早已是惊涛拍岸,才情汹涌如沸。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探春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全神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