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大老爷们儿,就得整点硬货!
实打实的!”
他那蒲扇般、沾满油污调料的大手,“啪”
地一声,带着一股蛮力,重重拍在那只依旧滚烫、滋滋冒油气的羊腿上,烫得他自己也忍不住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却强装无事,奋力撕扯下一大块热气腾腾、油光闪闪、散着致命诱惑香气的羊腿肉。
他不由分说,几乎是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粗鲁的关爱,将那还在滴着热油的肉块,直直地就往宝玉苍白的唇边塞去,“来来来!
趁热乎!
香着呢!
快!
大口吃肉!
大口吃肉伤才好得快!
以形补形嘛!
古话说的!
吃哪儿补哪儿!”
那油腻腻、香喷喷的肉块,几乎要贴上宝玉高挺的鼻梁,浓烈的气味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
宝钗的脸,此刻已经不能用“铁青”
来形容了,那简直是暴风雨前最深沉、最压抑的锅底黑!
她苦心营造的探病氛围——那清雅脱俗的药香,那温婉得体的关怀,那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全都被眼前这头油光锃亮、死不瞑目的烤全羊,和她亲哥哥身上那浓烈呛人的油烟味、震耳欲聋的大嗓门,毫不留情地、彻底地碾碎!
碾成了齑粉!
尤其是当她看到薛蟠那只刚刚拍过热羊腿、沾满了混合着孜然辣椒的油渍污垢的大手,居然还想去触碰宝玉那白玉无瑕般的脸颊时,一股滔天的怒气和难以言喻的羞愤,如同火山熔岩,轰然冲上她的天灵盖!
眼前阵阵黑,金星乱冒。
“哥——哥——!”
宝钗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裂帛,彻底撕破了那层维持了十几年的、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面具,露出了底下濒临崩溃的、最原始的愤怒与失控,“你…你…你莫挨宝玉!
你给我住手!”
她几乎是失却了所有理智,像一只护崽的母狮,不顾仪态地扑了过去,只想用尽全身力气拉开薛蟠那只沾满污秽的“魔爪”
。
薛蟠正沉浸在“投喂受伤兄弟”
的豪情万丈之中,被妹妹这突如其来、撕心裂肺般的尖叫唬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猛一缩手,庞大的身躯也随之失去平衡,笨拙地向旁边一歪。
好巧不巧!
他那沾满了厚厚一层油腻调料、如同刚从油锅里捞出来一般的宽大袖子,像一条肮脏油腻的破抹布,“啪”
地一下,带着沉闷的声响,结结实实、精准无误地甩在了宝钗那身崭新的、月白色的、象征着她清冷洁净气质的、一尘不染的丝绸衫子上!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宝钗僵硬地、缓缓地低下头。
在她胸前那片象征着无瑕与高贵的月白丝绸上,赫然烙印着一大片污浊不堪、油光亮、红黄混杂、散着浓烈烧烤气味的巨大油渍!
那形状,丑陋狰狞,像一块被强行烙上的、无法洗刷的耻辱印记!
那霸道浓烈的油烟味,与她身上残余的、清冽的冷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到令人作呕、足以摧毁她所有骄傲的、耻辱的气息。
“啊——!
!
!”
一声足以震碎怡红院琉璃瓦、凄厉到完全变了调的尖叫,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从宝钗那平日里吐气如兰的口中爆出来!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如同秋风中最无助的落叶,一只手死死指着自己胸前那刺目惊心的污秽,另一只手指着那个依旧一脸茫然、手里还滑稽地抓着一块羊肉的罪魁祸——她的亲哥哥薛蟠!
她的手指哆嗦得不成样子,声音更是抖得破碎不堪:“薛蟠!
你…你…你这个莽夫!
你赔我的衣裳!
赔我的衣裳!
这是…这是江南织造局新贡的云锦!
独一无二的限量版!
你拿什么赔!
你拿什么赔——!
!
!”
崩溃了。
彻底地崩溃了。
薛宝钗,那个永远从容、永远优雅、永远戴着完美面具的蘅芜君,在这一刻,被一只粗鄙的烤全羊和一条沾满油污的袖子,逼到了理智的悬崖边,纵身一跃,粉身碎骨!
薛蟠也被妹妹这从未有过的、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彻底唬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