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的脸,显得格外凄凉诡异。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宝玉的四肢百骸。
他像是骤然被抽走了所有的筋骨,双膝一软,“扑通”
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他猛地伸出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住袭人藕荷色袄子的袖口,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上好的杭绸撕裂。
他仰起头,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地冲刷着他惨白的脸颊,那双眼睛里只剩下疯狂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挽留。
“不准走!
袭人姐姐,我不准你走!”
他嘶声哭喊,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悲鸣,在暖香氤氲的怡红院里尖锐地回荡,惊得窗外的雀儿都扑棱棱飞远了,“银子?赎身银子算得了什么!
我这就去!
这就去砸了那该死的当铺!
把府里所有的银子都抬出来!
全换成铜钱!
沉……沉了护城河!
让它永世不见天日!
看谁还能赎你走!”
他语无伦次,涕泗横流,那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模样,仿佛天塌地陷,世界末日就在眼前。
袭人冷眼瞧着他这痛彻心扉、神魂俱裂的情状,心知那火候已然焙得十足十,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她面上那层强装的凝重冰霜,悄然融开一丝几不可察的缝隙,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尘埃落定的轻松。
她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抽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绢帕,那绢帕质地细密,边角绣着几朵极雅致的缠枝莲纹。
她将其在宝玉泪眼模糊的视线前徐徐展开,动作优雅得如同在展开一幅稀世名画。
洁白的绢帕上,墨迹清晰,端端正正写着几行簪花小楷。
“二爷若真舍不得袭人,”
她的声音放得极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如同春风里暗藏的冰针,“不走……倒也不是全然不可。
只是……”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如秋水般潋滟,却隐含审视,牢牢锁住宝玉惊惶未定的脸,“您须得在这份‘三不’约法之上,亲笔画押,立下字据为凭。”
宝玉如同溺水之人骤然抓住了一根浮木,哪里还顾得上去细看那绢帕上究竟写着什么天条戒律?只要能留住袭人,便是让他此刻立时去跳那护城河,只怕他也肯的。
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急急应道:“画!
我画!
莫说三件,便是三百件、三千件,我也依你!
只要姐姐不走!”
他挣扎着要起身去拿笔,膝盖却因方才的猛跪而酸软无力,一个趔趄,又险些摔倒。
袭人纤手微抬,稳稳扶住他摇晃的身子,另一只手却将那绢帕上的条款,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念了出来,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宝玉心头。
“这头一件,”
袭人目光灼灼,带着痛心疾的规劝,如同看着一个误入歧途即将粉身碎骨的爱徒,“从今往后,二爷再不许说什么‘化成灰’、‘变成烟’、‘随风散了’这些个疯魔痴语!”
她想起前事,秀眉紧蹙,语气愈沉重,“上回您对着池子里那几只鼓噪的癞蛤蟆,说什么‘来世愿为蛙,日日沐清波’,这疯话不知怎地传到了厨房那些婆子耳朵里,只当园子里真闹了什么蛤蟆精、青蛙怪!
吓得她们魂飞魄散,连夜炖了足足十斤牛蛙,说是要压惊辟邪!
您听听,这都成什么体统了?”
她话语间,仿佛已经看到宝玉那些“疯言疯语”
化作有形之妖,在府中掀起滔天巨浪。
宝玉被她说得面皮微红,有些讪讪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小声辩解道:“那……那不过是……是一时兴起,偶得的几句……几句俚俗小诗,算不得真……艺术创作嘛……”
他声音渐低,如同蚊蚋。
窗外似有清风掠过竹梢,送来一声极轻的、仿佛来自虚空的不屑冷哼,如同甲方对乙方那“既要logo无限大又要整体无限小”
的荒谬要求出的终极嘲讽。
袭人毫不理会他那点微弱的艺术尊严,径直念出第二条,语气斩钉截铁:“这第二件,二爷您——必须装出个爱读书的样子来!”
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不知何处摸出一本装帧严谨、蓝布封皮的厚书,上书几个方正大字《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