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璜大奶奶如遭雷击!
秦钟打架?那不就是和自己侄儿金荣打的那一场?原来……原来自己满腔热忱要来讨伐的“恶人”
,竟成了压垮秦可卿这病弱美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成了尤氏口中那十恶不赦、雪上加霜的罪魁祸!
她方才心中熊熊燃烧的“正义之火”
和那点隐秘的“黄金梦”
,瞬间被这兜头盖脸的冰水与无形的责难浇得灰飞烟灭,连一丝青烟都没剩下。
她脸上那层厚厚的脂粉再也遮不住底下翻涌的血色,红白青紫交错变幻,如同打翻了染缸。
精心准备的讨伐之词,此刻变成了滚烫的烙铁,死死卡在喉咙里,灼烧着她,让她几乎窒息。
她慌乱地抓起旁边小几上的茶盏,想借喝茶掩饰这灭顶的狼狈,手指却抖得不成样子。
温热的茶水泼溅而出,淋淋漓漓洒在她簇新的绸裙上,烫得她“哎哟”
一声惊叫,手忙脚乱,狼狈得如同被剥光了羽毛的鸟。
“呵……呵呵……”
她干笑着,声音抖得不成调,“珍大奶奶……您……您千万……千万保重玉体……蓉大奶奶……她……她是九天仙子下凡尘……吉人……自有天相……”
所有关于“赔罪”
、“道歉”
、“精神损失”
的字眼,早已被碾碎在尤氏滔天的悲痛里。
她搜肠刮肚,只能吐出些“静养”
、“名医就在路上”
、“否极泰来”
之类苍白无力的陈词滥调,反复咀嚼。
最后,在尤氏那依旧哀戚却似乎缓和了一丝的目光注视下,璜大奶奶几乎是落荒而逃。
跨出宁国府那高高的门槛时,夕阳将她瑟缩佝偻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地上,写满了“狼狈”
二字。
那背影,哪里还有半分来时的雄赳赳气昂昂?只剩下一片被彻底碾碎的、灰溜溜的尘烟。
璜大奶奶那点微不足道的风波,在宁国府深如渊海的愁云惨雾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此刻,所有的心都悬在病入膏肓的蓉大奶奶秦可卿身上。
终于,一缕微光穿透厚重的绝望——手持冯紫英引荐的“太医院金帖”
的张友士张太医,踏着清露而来,宛如降临尘世、普度众生的仙人。
贾珍,这位在秦可卿病榻前焦虑得如同困兽的公爹,亲自迎至仪门,一路引着张太医穿过重重华美的庭院。
他眉头深锁,眼底布满血丝,那焦灼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张太医肩头。
张太医何等人物,目光如炬,早已将贾珍那异乎寻常的关切与这深宅大院无形的压力尽收眼底。
他心头雪亮:此症,沉疴痼疾;此人,身份贵重。
此番诊治,如履薄冰,既需妙手,更需慧心。
锦帐低垂,药气氤氲,病榻上的秦可卿,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最上等的薄胎玉瓷,轻轻一碰便要碎裂。
张太医屏息凝神,三根手指轻轻搭上那截覆着轻纱、伶仃得令人心碎的皓腕。
室内静得可怕,连银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张太医阖目,仿佛整个心神都沉入了那片微弱的脉息之海,在寸、关、尺间细细探寻着生命河流那几近枯竭的源头。
时而,他眉峰紧蹙,如遇险滩暗礁;时而,又似有微弱清泉在指下流过,引得他眉宇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舒展。
侍立一旁的贾蓉(秦可卿的夫君),紧张得手心沁满冷汗,几乎要站不稳。
贾珍更是焦躁地在方寸之地踱步,眼神片刻不离太医的手指,那目光沉得几乎要将太医的指尖洞穿。
良久,张太医终于缓缓收回手,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并未捋须(或许此刻更需要一种无言的凝重),只是深深一叹,那叹息声里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
“大奶奶此症,”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医者的分量,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上,“左寸沉数,乃心经血耗;左关沉伏,肝家气滞血凝;右寸细而无力,肺金元气大伤;右关虚而无神,脾土生化之源已绝……”
一连串精微艰涩的术语,如同天外梵音,听得贾珍父子云山雾罩,只能茫然地连连点头,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无声呐喊:“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