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玉几乎是拽着顾九一路小跑着回的家。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却丝毫减缓不了她雀跃的脚步。
一迈进院门,那股熟悉的、如今更加浓郁的饭菜香气和嘈杂人声扑面而来,她却顾不上去灶房探看,乌溜溜的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院子里一扫,精准地捕捉到了正坐在堂屋门口小马扎上、听着刘全低声汇报什么的杨老爹。
“阿爷!
阿爷!”
舒玉像只归巢的乳燕,挣脱了顾九的手,炮弹似的冲了过去,小脸上因为奔跑和兴奋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直接打断了刘全的话。
杨老爹抬起眼,看向咋咋呼呼的小孙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呵斥,只是用眼神示意刘全稍等。
“毛毛,何事如此惊慌?”
他声音平稳,带着惯有的沉静。
“瓷器!
阿爷!
是瓷器!”
舒玉喘着气,小手激动地比划着,声音又脆又亮,恨不得让全院的人都听见,
“钱爷爷和阿爹!
他们烧出瓷器来了!
白白亮亮的碗!
还有碟子!
上面还画着蓝色的花!
可好看了!
顾九姐姐都说好!
是中等往上的好瓷器!
连着三窑都成了!
钱爷爷太厉害了!
阿爹也棒!”
她语极快,像蹦豆子似的,一股脑地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倒了出来,小胸脯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着。
院子里原本嘈杂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了一瞬!
几乎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动作都顿住了——正在扫地的刘安停下了笤帚,擦拭窗台的李娟捏紧了抹布,灶房门口摘菜的周氏抬起了头……所有人的目光,或惊讶,或欣喜,或难以置信,都聚焦在了那个兴奋的小人儿和面色沉静的杨老爹身上。
瓷器啊!
那可是金贵物件!
寻常庄户人家,能用上粗陶碗就不错了!
杨家……竟然自己能烧出瓷器了?还是画着花的?
杨老爹浑浊的眼底,清晰地掠过一丝巨大的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
那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却真实存在的欣慰笑容。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了一下。
“哦?果真烧成了?”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比平时似乎柔和了些许。
“千真万确!
我和顾九姐姐亲眼所见!”
舒玉用力点着小脑袋,生怕阿爷不信,“阿爹和钱爷爷还在窑上忙着呢,说要趁热打铁,再烧两窑!”
“嗯,好,好。”
杨老爹缓缓颔,连说了两个“好”
字。
但这份喜悦之下,舒玉并未注意到,阿爷那深邃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并非全是狂喜,反而掺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沉吟与顾虑。
能烧出瓷器是天大的好事,意味着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
但瓷器利润巨大,也最易招人眼红。
杨家如今看似热闹,实则根基尚浅,骤然得了这宝贝技术,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如何保密?如何销售?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些念头在他心中电光石火般闪过。
但这份深沉的思量,并未在脸上停留多久。
他看着孙女那副与有荣焉、恨不得普天同庆的兴奋模样,那丝顾虑被很好地掩藏了起来。
眼下,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舒玉果然没察觉阿爷的复杂心绪。
报告完大喜讯,她的注意力立刻跳到了另一件她心心念念的大事上。
她像是献宝一样,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张被她捂得有点热、边缘都起了毛边的草纸,迫不及待地展开,献到杨老爹眼前。
“阿爷你看!
这是我给我自己屋子画的图!
等老宅修好了,我就要一间这样的!”
那纸上,用黑炭条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巨大的方框(房间),里面充斥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符号和标注。
窗户画得比门还大,下面还有个突出的台子,标注着“晒太阳睡觉用”
。
一张床占据了房间大半江山,旁边写着“要软软的,像云”
。
还有几个圈圈杠杠组成的奇怪家具(沙和茶几),一个带帘子的小方块(浴室),最显眼的是门,上面画了一把巨大的锁,旁边郑重其事地写着“闩牢!”
。
杨老爹接过那张“设计图”
,只看了一眼,那花白的眉毛就控制不住地跳动了一下。
这……这都是些什么?晒太阳睡觉的台子?像云一样软的床?还有这闩得死死的门……这小丫头脑子里整天琢磨的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试图从那狂野的线条和抽象的表达中理解孙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