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天天还没亮透，舒玉是被院子里那极其刻意放轻、却又因为人多而不可避免的窸窣声和压低的说话声给吵醒的。
舒玉是被一阵极有韵律、却又透着几分陌生的扫地声唤醒的。
不是周贵叔那沉稳的“沙沙”
声，也不是林风叔叔那带着点别扭却认真的声响，而是好几把扫帚同时挥动，交织成的略显杂乱却异常勤快的协奏曲，其间还夹杂着压低的、小心翼翼的交谈声。
她迷迷瞪瞪地坐起身，透过窗纸，看到外面天光才刚蒙蒙亮。
谁啊？比周爷爷起得还早？
好奇心驱使着她溜下炕，趿拉着鞋，扒在门缝边往外一瞧——好家伙！
院子里简直比过年扫尘还热闹！
只见刘家老婆子带着儿媳周氏，正一人一把大扫帚，恨不得把青砖地缝里的陈年老灰都抠出来；李家寡母李钱氏和她的两个女儿，则拿着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廊下的柱子、窗台，连那几盆半死不活的花草的叶子都被擦得油光水亮；刘家那个六岁的小孙子刘安，也像模像样地拿着个小笤帚，跟在他娘屁股后面，努力地划拉着地面；连那个三岁的李丫，都被她娘放在一个旧筐里坐在屋檐下，手里攥着一块小布头，学着大人的样子在空中比划……
而原本该干这些活计的周贵、周云、甚至甲乙，此刻都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站在院子角落，看着这群仿佛打了鸡血的新人，脸上写满了茫然和“失业”
的危机感。
舒玉看着这满满当当、热火朝天却又透着一股小心翼翼劲儿的劳动场面，小嘴张了张，最终化作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得，还真让她猜中了！
这哪是来当下人的，这简直是来抢活干的啊！
周婆子、凤儿、顾九等人完全被这热情的“劳动浪潮”
给整懵了，手里的活计被抢了个精光，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哭笑不得。
整个院子就像一锅被悄悄烧开、却硬生生捂着盖子不让冒泡的水，充满了无声的忙碌和一种近乎紧张的“表现欲”
。
颜氏也被这阵仗给闹腾起来了，站在堂屋门口，看着这满院子“抢活干”
的新人，又是欣慰又是头疼地：
“哎呦喂！
我的个老天爷！
这才什么时辰？活计是干不完的！
用得着这么抢吗？你们……你们好歹也歇歇脚啊！
昨儿才刚来！”
刘老汉连忙躬身，脸上带着感激又惶恐的笑：“老夫人，我们不累！
真的！
躺不住！
有活干心里才踏实！”
“对的对的！
躺着浑身不得劲！”
李家寡母也小声附和。
“哎呦喂……我的老天爷……”
颜氏拍了下额头，快步走上前，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无奈，
“刘家的！
李家的！
这……这才什么时辰？地都快让你们扫秃噜皮了！
快歇歇！
歇歇！
周家的！
周家的呢？早饭好了没？先让大伙儿喝口热水！”
刘全老汉连忙上前，躬身道：“老夫人起得早。
我等闲着也是闲着，活动活动筋骨……”
“活动啥筋骨！
这家里还没穷到要让人饿着肚子干活的地步！”
颜氏把脸一板，但眼里却没多少怒意，更多的是对这种“勤快过头”
的无奈，
“都停手！
先吃饭！
吃了饭，活儿有你们干的！”
她雷厉风行地开始分派任务，根本不给这些新人继续“表现”
的机会：
“刘家嫂子，李嫂子，你们俩带着儿媳妇、闺女，以后就跟着我和元娘，主要在灶上和针线上忙活！
外面这些粗活，不用你们沾手！”
“孩子们……看好了别磕着碰着就行。”
她又看向几个男人：“刘全，李柱，刘平你们三个吃了饭看老头子怎么安排吧！”
一番安排下来，院子里总算有了秩序，虽然大家干活的劲头依旧热火朝天，但至少不再是无头苍蝇似的乱抢了。
杨老爹不知何时也出来了，对刘全和李柱招了招手，带着他们去了前院，估计是安排铺子账目和采买的事。
舒玉看着院子里瞬间被填满的各个“岗位”
，忽然现……自己好像没事干了？
练字？阿爷这会儿肯定没空盯着她。
去灶房帮忙？周婆子她们现在人手多得都快转不开身了，她进去纯属添乱。
她一下子就从前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的“重要人物”
，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闲人”
。
“唉……”
舒玉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背着小手在屋檐下转了两圈，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油然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