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晕透过窗户照在雪地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斑。药铺里,王宁正在灯下碾着杏仁,张娜在旁边煮着红枣,王雪则小心翼翼地给罗汉果去壳,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药香,混着红枣的甜糯,在寒冷的冬夜里,静静流淌。
后半夜的风刮得更凶了,百草堂的窗棂被吹得“哐当”响。王宁趴在柜台上打盹,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着他眼下的青黑——赵大娘的事闹明白后,他连夜将所有罗汉果重新分拣,又熬了三锅调和脾胃的姜枣茶,预备着给体质虚寒的乡邻送去。
“哥,火快灭了。”王雪抱着一捆柴走进来,辫子上还沾着草屑。她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柴,火光“腾”地窜起来,映得她脸颊通红。灶上的砂锅里,罗汉果和杏仁正在咕嘟咕嘟地煮着,甜香混着枣味漫了满铺。
王宁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药柜前,拿起林婉儿父亲留下的那张方子。纸上的字迹被油灯熏得有些发褐,“罗汉果三钱,杏仁二钱,红枣五枚,生姜一片”,旁边还批注着“久咳者加川贝,便燥者入蜂蜜”。他指尖划过“生姜一片”四个字,忽然想起孙玉国母亲——听说那位老人家素来体寒,往年冬天总爱用生姜煮水喝,若是用了纯罗汉果,怕是真会伤了脾胃。
正思忖着,药铺的门被人“笃笃”敲响,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王宁示意王雪去开门,自己则将方子折好放回抽屉。
门开了条缝,郑钦文的脸探进来,他裹着件不合身的厚棉袄,帽子压得很低,眼神躲躲闪闪:“王……王掌柜,还有罗汉果吗?给我来两个。”他说话时,牙齿打着颤,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
王雪刚要说话,被王宁拦住了。他走到柜台前,取出两个最大的罗汉果,用草纸包好:“要煮水喝?”
郑钦文点点头,手忙脚乱地掏钱,指尖沾着些黑色的药渣,像是刚熬过什么猛药。“孙掌柜……孙掌柜让我来的。”他声音压得更低,“老夫人咳得厉害,西洋药不管用了,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
王宁心里一沉,接过钱又退了回去:“药先拿去,钱不急。”他转身从药斗里抓了把杏仁和几颗红枣,塞进纸包里,“回去后,罗汉果敲开连壳煮,加上这些,再放一片生姜,小火炖半个时辰。记住,别放凉了喝,也别隔夜。”
郑钦文愣了愣,接过纸包的手有些抖:“王掌柜,你……你不记恨我们?”前几日刘二狗在街上骂得那样难听,他都听见了。
“我记恨药材?”王宁笑了笑,指了指纸包里的果实,“它们长在山里,吸的是露水,晒的是日头,可没招惹谁。病人才是根本,总不能因为你家掌柜的犟,就让老夫人遭罪。”
郑钦文眼圈一红,低头说了句“谢谢”,转身就往济生堂跑,棉鞋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慌乱的脚印。王雪望着他的背影,撇撇嘴:“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着急了。”
“他也是奉命行事。”王宁重新坐下,往油灯里添了点油,“孙玉国那人,就是太好强。当年他爹还在时,总说他‘学医先学德,用药如用兵’,可惜他没听进去。”
王雪没见过孙玉国的父亲,只听说那位老掌柜是位仁医,临终前还握着王宁父亲的手,说“两家药铺,该是兄弟,不是对头”。她正想问些什么,药铺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林婉儿,斗篷上落满了雪,像裹了层棉花。
“王掌柜,你看我带什么来了?”她解开斗篷,露出背篓里的东西——竟是满满一篓罗汉果,比昨天在崖壁上采的更大更饱满,表皮泛着深褐的光泽,绒毛上还沾着些湿润的泥土。
“这是……”王宁惊讶地站起身,这些果实看着不像野生的,倒像是精心培育的。
“是我娘藏的。”林婉儿跺了跺脚上的雪,哈出一口白气,“我爹生前在广西认了个药农做朋友,每年都会寄些优质果来,我娘舍不得用,就埋在菜窖里的沙土里,说留着救急用。”她拿起一个递给王宁,“你看,虽然小,但熟得透,你闻这味儿。”
王宁接过来,放在鼻尖一闻,果然有股浓郁的清甜,比钱多多那批青果醇厚多了。他捏了捏果实,手感紧实,里面的果仁应该很饱满。“好东西,”他赞道,“比药圃里种的还地道。”
林婉儿笑了,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野生的经得住冻,霜打了三次才摘的,性虽凉,却带着股韧劲,不像未熟的那样伤脾胃。”她指了指崖壁上方,“上面还有几株,就是太高了,我够不着。”
天快亮时,林婉儿要回家,王宁让她带上些姜枣茶,又叮嘱她路上小心。林婉儿刚走没多久,就听济生堂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刘二狗的惊叫和女人的哭喊。王宁心里咯噔一下,抓起药箱就往外跑。
济生堂的门大开着,里面挤满了人。王宁挤进去一看,只见孙玉国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青紫,嘴唇干裂,正剧烈地咳嗽着,咳出的痰里果然带着血丝。孙玉国跪在床边,头发乱糟糟的,狐皮大衣扔在地上,沾满了灰尘。刘二狗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搓着手。
“怎么回事?”王宁走到床边,伸手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