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多久,殿外传来熟悉的、放得极轻的脚步声。
齐帝走进来时,就看到那小小的一团,端坐在几乎比他还要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脊背挺得笔直,浓密卷翘的睫毛低垂着,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册。
午后的阳光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边,那认真的小模样,让齐帝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融融暖意。
“阿宝在看什么?”齐帝的声音放得极轻缓,生怕惊扰了这静谧的画面。
林深闻声扬起小脸,见到是父皇,立刻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脆生生地唤道:“父皇!”
他放下书,利落地跳下那高高的楠木板凳,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了过去。
齐帝连忙上前几步,蹲下身,顺势将小太子稳稳地抱起来,自己坐到那把宽大的椅子上,再把儿子安置在自己膝头坐好。
“近日都在东宫好好读书?”齐帝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手。
林深用力点头,献宝似的将书案上一本自己做了笔记的册子递到齐帝面前:“父皇,儿臣今日看了关于江南水患的卷宗。”
齐帝接过册子,随手翻看,见上面不仅有工整的抄录,还有不少用稚嫩笔触写下的批注和想法,心中更是欣慰,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哦?朕的阿宝这么厉害,都已经开始忧心国计民生了?那跟朕说说,你对这江南水患,有什么想法?”
林深歪着小脑袋,组织了一下语言,条理清晰地说道。
“儿臣觉得,治理水患,不能只堵不疏。前朝一味加高堤坝,犹如筑墙防水,墙越高,水势积蓄越猛,一旦溃决,危害更烈。应当效仿大禹治水,以疏导为主。可以在上游多植林木,巩固水土,减少泥沙淤积河道。中游则需拓宽、挖深河道,清除淤泥,并开辟支流、修建水渠,分散水势。下游则要加固堤防,并设置闸坝、水库,涝时蓄水,旱时放水,方能变害为利。”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需设立专门的官员,常年负责河道巡查与维护,不能等到水患发生了才去补救。”
齐帝先是微微惊讶,随即爆发出畅快的大笑声,用力搂紧了怀里的宝贝儿子:“好!好!好一个‘变害为利’!朕的宝儿果然是上天赐予朕的麒麟子,是来助朕安定江山的!”
说着,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狠狠地在林深白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留下些许湿意。
林深被父皇的胡茬扎得有点痒,更嫌弃那点口水,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伸出小手使劲擦了擦脸颊,嘴里还发出不满的“唔”声。
齐帝见他这小模样,忍不住笑得更开怀了,胸腔都震动起来。
就在这时,内侍监李全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御座上天子抱着太子,父子间其乐融融的景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躬身禀报:“陛下,奴才有事启禀。”
林深好奇地看过去。
齐帝“嗯”了一声,手臂依旧稳稳地搂着儿子,显得不太在意:“何事?”
李全头垂得更低,声音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回陛下,漪兰殿方才来人禀报,瑾美人……要生了,特地派人来请陛下过去。”
齐帝闻言,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她要生了,找朕做什么?朕又不是太医稳婆,能帮上什么忙?让她自己生去!”
林深却眯了眯眼睛,心中升起一丝好奇。
瑾美人……这可是他的四弟的母妃,而他这四弟,是上辈子那个最终给他戴了顶好大绿帽子的好弟弟啊。
他倒真想看看,这位“四弟”初来人世时,是个什么模样。
李全被皇帝噎得无措,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齐帝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驱赶苍蝇一般:“赶紧滚下去,别在这里杵着,朕还要陪宝儿读书呢!”
李全无法,只得喏喏称是,躬身退了下去。
林深思索了一下,仰起小脸,扯了扯齐帝的衣袖,语气带着孩童纯然的好奇:“父皇,儿臣想去看看。四弟……不知道会长什么样呢。”
齐帝一听,脸色更沉了几分,搂着儿子的手臂紧了紧,语气里满是不情愿和嫌弃:“一个奶娃娃,皱皱红红的,有什么好看?臭烘烘的,别熏着朕的阿宝。乖,咱们不看,父皇陪你继续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