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闻到那热水散发出的、混合着陌生皂角的气味。
“我自己......脱了那身破烂肮脏的衣服,爬进盆里。那热水泡着确实解乏,好像把一路上的风尘和寒气都泡掉了不少。可这心里......却越来越沉,越来越空落落的。”
“刚洗完,擦干身子,又有人敲门进来,还是不说话,只是放下了一套簇新的衣物,青黑色的,料子像是细麻,摸起来不扎手,穿着也合身。”
“他们放下衣服,就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窗外雨声轰隆,几乎要淹没他的话语,但他嘶哑的嗓音却奇异地穿透雨幕,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我那时......也实在是累极了,身心俱疲。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爹娘,想着仇,想着恩公的话,想着那张鬼一样的脸......可身子一挨着那软和的床榻,眼皮就沉得抬不起来。什么都来不及细想,头一沾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那沉重的疲惫至今仍未消散。
“一觉睡死过去,”黑牙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
“再睁眼......已是第二天天光大亮。那雨......倒是停了,外面鸟叫得吵人。”
苏凌静静听着黑牙的讲述,眸中神色在摇曳烛光下晦暗难明,他指尖轻轻点着扶手,似乎想着什么。
窗外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像是天河决了口,倾泻得更加疯狂,哗啦啦的声响几乎要淹没一切。
静室内,烛火在湿冷的空气流中顽强地燃烧,光线明灭不定,映照的苏凌白皙的面容上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流动的阴影。
黑牙嘶哑的叙述,便在这天地间无尽的喧嚣中,艰难地继续着。
“第二天醒来......”黑牙的声音带着一种回忆过往时特有的麻木,却又掺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孤寂。
“屋子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外面天色灰蒙蒙的......”
他魁梧的身躯在太师椅里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似乎那日的无所适从感至今仍缠绕着他。
“没人来告诉我该做什么,也没人管我。我推开门,就在那府里......漫无目的地走。”
他的目光有些空茫,仿佛又看到了那座庭院深深、回廊曲折的宏大府邸。
“丫鬟、小厮、仆役......很多人,来来往往,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洒扫的,搬运物件的,步履匆匆。”
黑牙的语调平静,却勾勒出一幅生动的画面。
“他们好像都有自己该去的地方,该做的事。只有我......像个多余的影子,空着手,空着心,在那些雕梁画栋间晃荡。”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拉着。
“我试着想找个人说句话,问问情况,可他们......要么像没看见我一样直接走过去,要么就低着头,加快脚步躲开。整个上午,连一个正眼瞧我的人都没有。”
苏凌静静听着,摩挲着青瓷杯壁的指尖停了下来,目光落在黑牙那带着几分迷茫和追忆神情的脸上,没有打断。
“后来......我实在觉得没意思,心里也空落得发慌,就又转回了那间厢房。”
黑牙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回去倒头又睡,睡得昏天黑地。饭食倒是准时有人送来,一日三餐,都放在门外的小几上,等我自己去取。菜色......确实不错,有鱼有肉,比我家里过年吃得还好。”
他嘴角扯动一下,露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可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