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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链条再次出规律而沉闷的哐当声,碾过被行人踩踏得光滑的青石板路,渐渐远去。
寒风卷过空旷的街道,不远处,一个红袖章的目光似乎随意地向这边茶摊瞟了一眼。
张子豪和林强军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凝重的神色和压抑着的灼热光芒。
林强军端起面前的茶杯,将里面早已温凉的粗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从口腔一路蔓延到心底。
“听见了?瑕疵布要收,资料书更要读!”
张子豪声音沉得像压在箱底的秤砣,“钱摆出来,让他们知道,跟着老大的心思,肉能吃上!
敢不用心的,砸钱的架势也要摆出来吓死他!
那两样,一样也不能耽误!”
江奔宇骑在微微倾斜的石板路小坡上。
风贴着脸庞掠过,刀子般刮着皮肤。
他微微仰起头,稀疏的冬日阳光落在他年轻却已显露棱角的脸上,落下明明暗的斑点。
茶摊那短暂的密谋所催生的热量,正沿着血管流窜。
风声更大些了,刮过街道两边低矮、陈旧的屋舍门楣,卷起地上零星的落叶和碎纸。
百货大楼冰冷的水泥外墙上,一行红色的“自力更生,勤俭建国”
标语,颜料早已开始剥蚀。
阳光恰好移过来,照在那褪色的字迹上,显出一种刺眼的、浮泛的鲜艳,像隔着一层岁月的毛玻璃。
街道依然冷清,打办鲜亮的袖章在寥落的背景里依旧是一抹难以忽略的、带着威胁的色彩。
覃龙跟在江奔宇侧后方,车子稍稍落后半个车轮的距离。
“老大,风声紧了,上面……”
他迟疑着,“听说地区革委会新换人了?吴威已经提到县里任职了。”
江奔宇的嘴角没有任何弧度,深邃的目光却投向道路尽头开始涌起暮色的天际线,远处有工厂巨大烟囱的影子在灰蓝的背景下显得模糊不清。
“风总是有的,”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近处的覃龙能捕捉到一丝尾音,“十月间的地动山摇都挺过来了……稳住神。
让西郊库房那边的风……先吹,吹得透点。”
车头调转,驶入一条更狭窄的巷弄深处。
车轮碾过坑洼路面的声音在逼仄的两墙之间产生回响,显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孤单。
巷弄尽头隐约可见一座院门的轮廓。
这不起眼的院子,即将成为一处隐秘的节点。
只要风还在吹,即使所有人的目光都只追逐着三乡镇街道上那些被逼到角落、颤颤巍巍售卖碎布制品的微弱火星,江奔宇早已握紧了通向别处的种子——那些印着“等外品”
暗码的整幅瑕疵布匹。
它们躺在政策夹缝的潮湿阴影里,等待被精心裁剪。
这种等待,如同南方冬日晴空下那短暂的虚假暖意,包裹着蛰伏的严寒,也暗藏着一线挣脱冰封的微弱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