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破了厚厚云层的束缚,将几缕朦胧的光线投在霜地上,反射出晃眼的白。
霜气开始由地面向低空弥漫,预示着正午可能短暂的回暖。
江奔宇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尘和草屑,对覃龙道:“龙哥,今天镇上得跑一趟了。
估摸着也到给张子豪他们分第二批碎布头的时候了。
这东西如今金贵,拖久了,他们那边怕是也等得着急上火。”
那批碎布头经过简单筛选、剪裁、分类打包,已经按之前的约定,要分批给镇上的张子豪等人送去,他们是另一条处理链条上的关键节点。
“嗯,是时候了。
吃完就走?”
覃龙利索地收拾起碗筷,询问道。
“不耽误时间,收拾好就走。”
江奔宇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补充道,“这一趟去镇上,顺便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胶皮管子或者别的引水……材料卖。”
尽管他没解释用途,何虎和覃龙心中雪亮,这是为了那引山泉水的事做预备。
老大这是真把这“异想天开”
的事提上日程了。
三人快将碗筷收拾干净,江奔宇进屋查看了一下那些剩下,装得半满的破旧麻袋——里面是码放整齐、分门别类的碎布头包。
覃龙则把灶膛里的余烬用草木灰盖严实。
何虎抹了把嘴,向江奔宇二人挥挥手:“老大,龙哥,那你们去镇上。
我这就奔村部去!
打猎的名额金贵,晚了怕被别家抢了先手。”
说着,便踏着重修后平实许多、却依然被霜冻得坚硬的小路,大步流星地朝村部所在的方向走去。
禾场又恢复了冷清。
江奔宇和覃龙也扛起了那个分量不轻的麻袋,踩着结了霜冻、踩上去出硬脆碎裂声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通往镇上的那条尘土冻得梆硬、被牛蹄和车轮压出深深印痕的土路走去。
清晨冰冷的空气如无形的绸缎缠绕在身旁,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长长的白雾。
覃龙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声音在静寂清冷的空气里格外清晰:“老大,山里……真那么容易引水?要不行,我那井挖好了,先匀你用着?”
江奔宇的脚步未曾停顿,目光沉稳地望向远处被晨雾和冬云笼罩的北峰山脉。
山路遥远险峻,山石坚不可摧,但他眼中所见,仿佛那山体深处奔腾、受挤压而急于涌出的甘泉已清晰可辨。
他侧过头,霜风将他额前几缕稍长的黑吹起,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和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睛:
“引水靠的不是力气,是山势的走势、水气的聚散。
就像打猎,”
他声音不高,穿透寒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靠的不是手里拿的棍棒或铳炮,是看得清山里走兽的脚步,听得懂风吹草动的声音,辨得明每一处林子角落、每一条山涧溪流的脾气。
山里头的门路,早就在那里摆着了,只看懂不懂、找不找得到门罢了。”
“那些茅草、木板、黄泥……”
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嘴角似乎挂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却又很快敛去,“不也是一样的道理?”
覃龙咀嚼着这番话,望着老大坚毅沉稳、似乎与这片冷峻山川浑然一体的侧影,又回想一下那座被刻意修饰得平凡无奇甚至有些“老土”
的新居,那屋脊上厚厚的茅草在微弱日光下泛着浅金色的光晕,一切念头都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个明确的感受:
老大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
那口泉水,迟早会顺着山势,在无人察觉中,流入这座看似不起眼的新房子处。
正如他们的未来,也必定会如那深埋于泥土之下的细流,百转千回,终将汇入某个既定的、广阔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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