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嘴八舌的分析和担忧,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如同北峰山脉深处最沉寂的潭水。
他没有立刻解释他的计划或者技术上的可行性,只是淡淡地道,透着一股胸有成竹的沉稳:“山里东西,自有山里东西的道理。
我有我的法子,这事你们俩就别操心了,专心弄好你们的井。”
语气里带着一种长期处于决策位置、已习惯性不容置疑的权威。
何虎和覃龙对视一眼,见老大如此镇定,虽有疑虑,却也本能地不再追问。
老大既然说有办法,那总归是有的。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何虎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重新泛起兴奋的光,他用手肘碰了碰覃龙,又看向江奔宇,压低了点声音道:“对了老大,差点忘了正事。
村上通知了,后天一早,组织人进北峰山里头围猎!
打狗日的山牲口!
这次是几家靠山的村子一起动,阵仗不小!”
“打猎?”
江奔宇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神中掠过一丝疑虑,“村里怎么想起叫上我了?”
他这话说得平淡,却像冬日冰湖下的针,刺中了某些现实。
他江奔宇落户古乡村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除了初来时在村巡逻队短暂做过一阵,帮忙处理过一头伤人野猪轰动一时,以及最近这段时间偶尔打打牛草挣点工分,就几乎没再干过别的农活。
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眼中,他是个十足清闲的“懒汉”
。
各种编排他无所事事的顺口溜早已传遍四邻八乡。
平日里,除了何虎、覃龙等几个交心的人,他与村里大多数人,那怕是那群知青们,也是都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
他突然被纳入集体围猎的行列,着实有些反常。
何虎看出了老大的疑惑,立刻解释道:“老大,这你就想岔了!
你还记得你刚来时,在巡逻队赤手空拳……呃,虽然不是赤手吧,反正是单枪匹马放翻那头祸害了好些庄稼、还拱伤了好几个人的大野猪那事儿吧?”
他眼中带着由衷的钦佩,“那事儿过去是过去了,可大家伙儿心里头门儿清,老大的身手是这个!”
他竖了竖大拇指。
“咱们山里人,认这个本事!
再说了,”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今年冬天特别冷,北峰山的野东西饿疯了,下山更凶了!
前几天,赵家坳子新开的几块荒地都给祸祸得不成样子,准备收获的木薯、番薯全给拱起来吃了,连带着几垄土豆也糟蹋得七七八八。
这还不算,前天傍晚,山那头的村子,老李去自家荒坡地看看,竟被两头野猪崽大小的半大山狸子给堵了路,差点被挠花了脸!
村长老王头一合计,今年光靠巡逻敲锣驱赶不管用了,必须得进山打一趟,给那些牲口长长记性!
这不光是护庄稼了,更是护人命了!
邻村那些靠着北峰山脉的也都这样搞,都准备过年给自家添点油腥肉食。
村里头几个会打老铳的算来算去人数不够,一合计,这不就想到了老大你这尊真佛嘛!
他们知道你本事大,所以才特意托人来传的话,让我问问你。”
“是啊老大,”
覃龙接口道,“村里那几个老猎人早就说了,老大你要是肯去,那猎获肯定翻倍。
而且这次搞大了,打回来的猎物归谁?就归谁!
谁打的就是谁的!
要是有谁家运气好打得多,吃不完,听说公社那边的国营副食品公司会派采购员当场收!
山货野味,冬天价高着呢!
比养家猪还划算!
还有人特意跑几十里山路去请那些有名的猎户亲戚老乡。”
听到这里,江奔宇眼中那点疑虑彻底消散了。
他微微颔,目光再次投向莽莽苍苍的北峰方向。
那片山林在他眼中,似乎并非危险的去处,而更像一个沉寂的聚宝盆。
既然能为村里消除祸患,又能顺手获取所需的肉食甚至额外的进项(尽管他表面上并不十分需要),此事利大于弊。
至于他“懒汉”
的名声?这种实际价值的展现远比口头分辩更有力。
“碎布头的活儿,”
他瞥了一眼灶房角落放着的几箩筐准备用来制作拖把、抹布的五颜六色碎布头,“有许姐和凤儿她们几个手巧心细的丫头在弄,也快收尾了。
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儿,笨手笨脚的,也确实插不上太多手。
去了反而添乱。”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被寒气侵得有些僵硬的肩颈,“这事儿,我们应了!
何虎,吃过饭你就去村部把咱们仨的名字报上。”
声音不大,却带着果断的拍板意味。
“得嘞!
老大!”
何虎兴奋地应了一声,几大口把碗里剩下的温粥扒拉进嘴里。
冬日清冷的阳光似乎终于艰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