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途尽断,肉身舍弃,他不过是化作一缕无名无姓的残魂,或寄于法器之中,或遁于虚空之内,终究不复人身,不似人形。那样的存在,或许会被天道不容,被修士所斥,不入轮回,永世不得超脱,只能在黑暗与孤寂中无尽漂泊。
可即便如此,若能在这世间留存,哪怕只是意识的一丝延续,哪怕只能在天地间默默观望——那是否也算一种“长生”?是否能在风起云散、沧海桑田之后,仍有一念不灭,仍有一息尚存?
这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一名活了五百年的结丹修士,竟会认真思索这样看似荒谬的问题。曾几何时,他也曾在宗门讲法台上,侃侃而谈,嘲笑那些凡修妄图以旁门左道延命的行径,称那是“为执念所缚,永堕凡胎,难窥大道”。可如今,他自己却正被同一道执念困住,不得解脱。原来世间所谓的轮回,不在生死交替之间,而在人心念未息之时,在执念反复纠缠之中。
他在心底微微叹息,却连这声叹息都未曾真正发出,只化作一缕微弱的气流,在胸腔里缓缓散开,带着沉重的老气与几分难以名状的轻微颤抖。他心知自己已入暮年,丹气日渐消散,寿元所剩无几,早已是风中残烛;那种“尽头将至”的压迫感,日日伴随,似剧毒侵体,似噩梦缠身,又似一双无形的手,正缓缓掐着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而今,忽有人告诉他——“尽头”可以被剥去,“死亡”可以被规避。那是一种怎样的震撼?是绝望中的救赎,是黑暗中的微光,足以让任何濒临崩溃的人心神动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