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奖项之外,其余七个都谈得相对顺利——
即便有分歧,也在迈克尔曼的主持下,最多经过一到两轮讨论便迅速达成一致。
甚至按理说最重要的金狮奖,也是三言两语便拍了板。
陈可新觉得,大家的心思似乎都不在这些奖项上。
迈克尔曼这个老狐狸显然早就看穿了,于是他故意将最佳男演员奖的讨论放在了最后。
果不其然,这成了最棘手的战场——
两天时间,足足开了五次会,每次会议长达两到三个小时。
最初还按流程依次发言,后来变成拉帮结派的分组讨论,最后干脆演变成公开对峙,双方寸步不让,哪怕每次都要把这间会议室的咖啡喝完,但谁也不肯先走。
迈克尔曼一直静静地坐在主位,等到会议室里的声音终于慢慢消失,他才缓缓开口到:“本来,在这个奖项上,我依旧想如同其他奖项一样,让大家尽量形成一个统一意见。这是电影节评审的惯例,也是我担任主席的职责。但现在看来……”
他扫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我们恐怕已经走到了必须各自投票的那一步。大家同意吗”
没有人说话。
陈可新也没有。
他不是第一次做评委。早在2007年,他就曾担任过柏林电影节青年论坛单元的评审。
2009年,又在釜山国际电影节的亚洲电影之窗单元当过评委。
前年还参与过金马奖的终审评审工作。
这些经历让他很清楚一个事实——无论是在国际电影节,还是华语世界的奖项评选中,评委会主席都会尽量让大家在讨论中达成统一意见,而不是直接诉诸投票。
原因很简单:如果是统一意见,结果会显得更加权威、稳固,也不容易被外界质疑。
反之,如果是投票,结果固然也有效,但一旦分歧过大,票数接近,难免让外界猜测评审团内部存在严重对立,甚至给媒体留下炒作空间。
尤其在威尼斯这种国际a级电影节,最佳男演员这样的核心奖项一旦出现险胜啥的,就可能引发长时间的争论,不是一件好事。
陈可新很明白,这正是迈克尔曼一直拖到最后才讨论这个奖项、并且反复尝试调和的原因。
可眼下,显然调和已经不可能了。
老迈的迈克尔曼对会议室里的沉默并不意外,静静等了几秒,又开口道:
“我以评委会主席的名义宣布,这次的投票就代表着最终的结果,一旦投出,为了公平,就不许变票,包括我在内。”
“无论投票结果如何,都是如此。”
“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尊重自己的身份,从职业道德出发,慎重的投出自己的一票。”
“在最终结果出炉之后,对外保持一致口径,对投票和讨论过程中发生的一切保持沉默。最终,不管是谁将捧起这座万众瞩目的奖杯,那都是我们九个人共同的意志。”
“对我的话,大家同意吗”
这一次,隔了几秒钟,陆续有人回应:
“同意。”
“同意。”
“我也同意。”
来自世界各地的评委们纷纷表态。
陈可新虽然明白,这样的承诺其实只有道义约束,但他依旧跟着说道:“我同意。”
迈克尔曼见每个人都表了态,笑了笑,道:“我再重复一次,这不是儿戏,经过两天两夜的讨论,现在已经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了。希望大家都慎重考虑。不管多久,我都可以等你,可一旦投出决定的一票,就不允许更改。明白了吗”
“ok。”
“明白。”
“开始吧。”
其余八个人都答应道。
“好,那我们就从……”迈克尔曼右手一指,
“玛丽娜,你先。”
第一个发言的,是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66岁的塞尔维亚表演艺术家,1997年曾获威尼斯双年展最佳艺术家金狮奖。
陈可新坐在这个黑发女人的斜对面,因此这两天的激烈讨论,他也算是亲眼见证了这位“欧洲行为艺术之母”的强势。很多时候,他还没来得及说的话,玛丽娜就已经替他说了出来。
迈克尔曼话音刚落,玛丽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
“我的这一票投给陈,绝对的。如果我有一百票,这一百票都会投给他。你们见过死亡吗我见过。我曾在塞尔维亚最大的墓地里,在殡仪馆待了整整一个月,见过数不清的死者。你们知道人死时,他们的脸会是什么表情,眼睛会变成什么样吗我在《水滴》的最后一个镜头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陈不需要一只苍蝇爬过眼球,也不需要化妆师一层一层地给他化妆,他就让我相信,他是真的死了。这已经不只是表演,而是超越表演的存在——这是一种伟大的行为艺术。所以毫无疑问,我这一票给他,这是他应得的。”
迈克尔曼点点头,对一旁的公证员说道:“记下来,陈一票。这一票已经不能改变,玛丽娜你同意吗”
“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