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筑暂高枕,忧时旧有盟。
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
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韬钤深处》明·戚继光)
笔落,满堂先是寂静,随即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这诗,初读似是隐士高蹈之情,细品之下,却字字千斤。
尤其是最后两句,石破天惊,“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此与今日的主题实在不搭,待众人看向他的诗作的时候,王清晨的目光看向源徒,这就是他的答案,这也是他的规劝。
源华醉眼朦胧,只觉得诗句气度不凡,连声叫好。
但在场不少文官和老成持重的武将,却已品出了诗中异样的滋味,神色各异,目光在王清晨身上不断逡巡。
源徒并未表态,轻轻一笑只当作罢。
他远远看着那墨迹未干的诗稿,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似是欣赏,又似是叹息。
他并未如众人预期那般对女婿大雷霆之怒,只是举杯朗声道:“诸位,今日欢宴,承蒙厚爱!
满饮此杯,愿我大朔国泰民安!”
宴会重新变得热烈,但是所有人都难免思索。
宴散之时,王清晨并未离开,而是等着自家老丈人的召见。
书房内,源徒已换下常服,穿着一身简单的棉袍,正站在一幅巨大的漠北舆图前。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来了。”
“岳父大人。”
王清晨躬身行礼。
源徒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先前宴席上的温和荡然无存。
“想好了?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源徒低语。
“岳父大人保重!”
王清晨知道自家岳父这驾马车一旦开启便不能停止,但是他却不是这辆车上的人。
京师还有太多人,太多他在意的人。
自家师父,外公,妹妹,家人,朋友,他抛弃不了。
“你知道我付出了什么吗?”
源徒好像早就料到,并未规劝,而是开始剖析自己的处境。
“你不会以为一个王爵是这么随随便便威胁一下就能得到的吧?”
源徒转过身对着王清晨说道。
王清晨不解。
“老夫付出了整个京武营,不过就看小皇帝敢不敢接手了。”
源徒面带嘲讽。
想要接手他的部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王清晨闻言,心中巨震,瞳孔骤然收缩。
京武营!
岳父竟是以交出兵权为代价,换取了这顶王冠!
这意味着,自今日起,源徒在京师的根基将被连根拔起,他麾下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骄兵悍将,将被梁朝逐步分化、收编,甚至清洗。
这份“厚礼”
,梁朝敢不敢接、能不能接稳,尚是未知之数,但源徒自断臂膀的决心,却是让王清晨震惊不已。
“岳父……您这是……”
王清晨声音干涩。
“我不想再赌陛下的仁慈了!
我得趁着我还活着,给你大兄他们留条后路!”
王清晨现他还是低估了这位岳父的魄力与……疯狂。
这已不是急流勇退,而是近乎孤注一掷的豪赌。
源徒转过身,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那片辽阔的、即将属于他的封地——陇右及漠北广袤区域。
这里是属于他的生机,是他养伤的温室。
“这漠北,看似苦寒荒芜,实则疆域万里,潜力无穷,老夫在此经营三十余年,若是你大兄守不住,大可往西,虽是夷人的土地,但是那里的土地同样养人。”
“老夫非是逼迫新君,而是迫于无奈!
昌武,好一个昌武,这不是武将的期许,而是武将的坟墓!”
源徒眼神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