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当初我们为何在此驻守?不是为了等一个虚无的承诺,而是为保全自己与家属的性命!”
“赵都尉三日来反复许诺援军,叫我们不要撤,叫我们守住这城——可结果呢?时机被你耽误了,退路被你堵死了!”
“如今平阳城已成牢笼,城中百姓逃了,咱们只是被圈在这片泥巴里,任敌军围剿!”
他的话像火苗一样落到谁心上谁便燃烧。
军士们一个个面色狰狞,拳头攥得通红。
有人拍案而起,有人眼含愤怒,有人则像被抽干了最后一口力气般无声垂首。
梁敬宗接着推波助澜,嗓音里带着明显的煽动意味。
“如今咱们被逼到墙角,仅剩两条路——自沉或投降。”
“可赵都尉却在这关键时刻,把希望的糖衣递来递去,耽误了撤退,害得我们走投无路!你们愿意继续相信一个用我们命做赌注的人么?!”
杜崇武不甘寂寞,冷笑着把话挑得更重。
“更过分的是,他居然把那小子劝逃,说是为了保全什么,真相是什么?”
“难道他想用我们的血肉去换一个人的安全?”
“若真如此,跟那些禽兽有什么两样?若真为立功而弃众人于不顾,那他就该当斩!”
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愤怒像潮水一般扑向赵烈。
军中本就疲惫的血性,在绝望与被出卖的愤怒中,迅速变得暴烈而不可收拾。
有人开始叫嚷着要立斩赵都尉。
有人提起长刀。
有人哭着喊着要回家去见老小。
赵烈看着这一切,他的眼眶却并不因羞愧或惧怕而浑浊,反而在阳光下显露出一种近乎冷峻的清明。
他深吸一口气,像把胸中那口压抑了许久的火焰压回去,声音缓慢却清晰地传向四方。
“好!既然你们要真相,我便把真相说在这里。”
“是的,我隐瞒了一切——包括援军的虚实、包括我为何劝那人离去、包括这三日来我对你们说的每一句话。”
“你们有权愤怒,有权责问,我有罪,我认!”
话落,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更多的质问像箭矢射向他,但赵烈并未后退。
他又接着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到骨子里的痛楚。
“我隐瞒,不是因为我想骗你们的命,不是想栽赃或为自己争名利。”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沈主帅的身子。沈铁崖是我们的主帅,他伤重,若强行迁移,必死无疑。”
“若主帅死了,阳平的百姓、你们的妻儿,谁还能有退路?我不能看着一个人死,就换取什么所谓的退路。”
“我宁可把骂名揽在自己身上,宁可用我的名声作为代价,也要护住剩下的可能。”
他的话像一把冷刀,在寂静中划过每一个人的心房。
有人愕然,有人眯起了眼,更有人忽然滞住了脚步,像被什么东西撞中了胸口。
愤怒并未立刻消失,但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与迟疑。
赵烈把声音继续压到极细。
“我要你们知道的是,若我当初毫不隐瞒,叫你们全部撤去,沈主帅必死无疑。”
“那时你们保全了性命,但若敌军追上、围剿百姓,多少无辜又要付出?”
“我选择了让你们有一个选择的时间,而非毫无选择的屠杀。”
“是的,我错了,我没有权利替你们决定,但我承担这错;所有的后果,皆由我一人负责!”
他刻意停顿,目光环视每一张面孔,像是在用视线裁判每一段曾与他并肩的关系。
他的声音又一次提高,带着某种不屈与诚恳。
“我愿意被你们审判,愿意被问罪,愿意被斩首示众!”
“只要你们能因此而得以活命,只要能让这城里剩下的老弱妇孺有一步退路,我便甘心。”
“所有的苦楚和仇怨,你们可以全部向我索取!我向天发誓——这一切,若有不实,赵烈有罪,随你们处置!”
广场上短暂的静默随即被撕裂。
有人因为气愤而冷笑。
有人为他的话找到了一丝端倪而沉吟。
更多人则是被这句“愿承担一切”震住了。
愤怒的声音并没有完全消散,但少了一些无差别的撕裂,多出一种审视与迟疑。
韩守义见状,面上阴霾更甚,他冷冷朝众人喊道。
“你们听见了吗?他说愿承担!这不过是老谋深算的招牌!”
“用这种话蒙蔽人心,他自知难逃责难,先把自己的胸口当盾牌,让我们这些被欺骗的人软化心肠。”
“诸位,不要被这一套虚言迷惑!今日若不讨个说法,明日便是更大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