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虚无。
他抬起头,望向东方那片依旧深沉、但已隐约透出一丝熹微的天幕,眼神空洞,却又像是穿透了时光,看到了某个遥远的所在。
“我该走了……”他喃喃道,“去该去的地方。去向昱弟赔罪……去向父亲、向列祖列宗……请罪。” 他的话语里不再有疯癫的执念,只剩下一种彻底的、近乎虔诚的悔悟与解脱前的平静。他知道,那片混沌的归处,或许才有他渴望了四十年,或者说,他逃避了四十年的真正审判与安宁。
白未晞静默地看着他。她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评判对错。
破晓时分,第一缕微弱的晨光染亮了东方的天际线,勾勒出寿春城朦胧的轮廓。校场的土垒、残破的器械,都在渐亮的天光中显露出清晰的、带着岁月刻痕的本来面目。
就在这光与暗交替的刹那,男鬼的魂体发出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晕,随即彻底化作点点莹白的光点,细碎而轻盈。它们不再挣扎,不再徘徊,只是顺从着某种无形的牵引,悄无声息地升腾、弥散,融入了那片越来越亮的晨光之中,再无踪迹。
校场将台上,空空如也。唯有清冷的晨风依旧吹拂,带走了最后一缕阴寒的气息,也仿佛带走了一段被时光遗忘的悲歌。
白未晞在原地又静坐了片刻,直到天光彻底大亮,校场远处传来了早操的号令声。
她低下头,看着腰间那枚古玉,它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幽光,内蕴的太阴之气似乎因魂灵的解脱而变得更加沉静精纯。她伸出手,指尖在微凉的玉身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她轻盈地跃下将台,身影在晨曦中几个起落,便离开了校场。
回到客栈之时,店伙计刚卸下门板,正在打扫院落,白未晞径直去柜上结清了房钱。
来到后院,她查看了下马车无误后,解开了缰绳,轻轻跃上车辕。晨光中马车再次发出“吱呀”的熟悉声响,碾过客栈后院湿漉漉的石板地,缓缓驶出了大门,汇入了寿春城渐渐苏醒的街市。
她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只是执起缰绳,轻轻一抖。老马打了个响鼻,迈开了稳健的步子,载着她,载着满车的风物,沿着北去的官道,不疾不徐地,消失在了渐起的市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