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厢房内,白未晞静坐如昨,指尖拂过经卷上冰冷的文字,窗外竹影摇曳。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同于周薇惯常的轻巧急切,这次是两重脚步。一重略显纷乱急促,是周薇。另一重则沉稳得多,步幅均匀,落地清晰,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从容与审慎。
叩门声轻轻响起,三下,规矩而克制。
“进。”白未晞抬头。
门被推开。周薇率先探进身来,她今日打扮得格外规整,鹅黄色的衣裙一丝不苟,发髻也梳得光滑,只是脸上努力维持的端庄下,压不住那双眼睛里跳跃的兴奋与紧张。她飞快地朝白未晞眨了眨眼,侧身让开。
一位妇人缓步踏入厢房。
她身着赭石色绣缠枝牡丹的锦缎长褙子,内衬深青色抹胸长裙,头发挽成高髻,簪着一对赤金镶玉的步摇,并几支素雅的珍珠发钿。妆容得体,面容保养得宜,能看出与周薇相似的秀美轮廓,但眉眼间沉淀着岁月和管家主事赋予的威仪与精明。
她的目光沉静,进门后便不着痕迹地将这间狭小禅房扫视一圈,最后落在静坐于蒲团上的白未晞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但并不锐利逼人,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滴水不漏的观察与衡量。她看到白未晞的麻衣布裙,看到她那异于常人的苍白,看到她身边那个与这清修之地格格不入的采药竹筐,最终,对上了白未晞抬起的、无波无澜的眼睛。
妇人心中微微一凛。她出身显贵,嫁入司徒府执掌中馈多年,见识过各色人等,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空寂,疏离,仿佛不属于这个喧嚣尘世,却又并非超脱,只是一种纯粹的“在”与“看”。
“娘,这就是我同您提起的那位……那位姐姐。”周薇在一旁小声介绍,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姐姐,这位是我母亲。”
周夫人面上未露半分异色,唇边甚至牵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符合她身份的和煦浅笑,微微颔首:“冒昧打扰姑娘清静了。小女顽劣,前两日归家后,屡次提及在寺中结识了一位……气度不凡的姑娘,心中仰慕,定要引我前来一见。”她语速平稳,声音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分量,“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白未晞。”白未晞的回答简单直接。
周夫人眸光微动,这名字透着冷寂,与眼前之人倒有几分相合。她继续温言道:“原是白姑娘。薇儿说,姑娘于此研修佛法,心性澄澈,令人见之忘俗。”她绝口不提周薇那日回去后激动万分、语无伦次提到的“枯叶复生”、“奇人异士”等言语,只将这次会面定性为女儿对一位“心性澄澈”之人的仰慕引荐。
这是她的谨慎,亦是她的试探。她需要亲自判断,眼前这女子究竟是真正的高人,还是欺瞒小女孩的江湖术士。
白未晞并未回应这番客套的称赞,只是静静看着周夫人,仿佛能穿透那得体笑容,看到她深藏的焦虑与期盼。
周薇在一旁有些急切,忍不住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衣袖。
周夫人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她沉吟片刻,脸上的笑容淡去几分,染上一抹真实的忧色,语气也沉重了些:“不瞒白姑娘,今日前来,除却遂了薇儿的心愿,亦是家有一事……心中难安,见姑娘气度非凡,或可以请教一番?”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白未晞的反应,见对方依旧沉默,便继续道:“家中婆母近日贵体违和,病势沉疴,药石罔效。更兼……更兼夜间惊悸难眠,常闻异声,见异影,阖家不安。”她措辞谨慎,避免直接使用“恶灵”等骇人字眼,但意思已然传达,“听闻姑娘于此静修,见识或非常人可比。不知……对此等疑难,可有见解?”
她问得极为含蓄,留下了充分的余地。既表达了求助之意,又未直接点破周薇可能透露的“神通”,一切取决于白未晞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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