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小渊,”她轻声说,“阿姐知道你想问什么……不是因为他救了我,我才……才那样的。”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在人间……也漂泊了几十年了,见过的男人不少。好的,坏的,殷勤的,冷漠的,都见过。”
她收回目光,看向弟弟,眼神有些复杂:“救命之恩……是起因,但不是全部。他……张思齐,他和那些人,不太一样。”
“那时候,他家里是真的穷。”鹿灵的眼中浮现一丝遥远的回忆,“别说伤药了,连顿饱饭都难。就是最普通的糙米粥,野菜饼子。可每次吃饭,他总会很自然地把碗里最稠的那部分舀给我,自己喝那稀的。若是偶尔有个鸡蛋,或是打到只麻雀改善伙食,他几乎是一口不动,全推到我面前,还总笑着说‘我吃过了’、‘我不爱吃这个’。”
“那不是刻意做出来给你看的殷勤,”鹿灵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微颤,“那是一种……几乎成了本能的照顾。他自己饿着肚子,在院子里劈柴干活,累得满头大汗,回头看见我,还能挤出个笑脸,编个丑丑的蚱蜢逗我。”
“他会跟我讲他听来的外面的事,明明自己也没去过多少地方,却能说得很有趣。他没什么学问,但心思很活络,会琢磨些小玩意儿……我那时候伤着,行动不方便,他就坐在床边,笨手笨脚地削木簪子,说等我好了给我戴……”
鹿灵的嘴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是在苦难中回忆起一丝微光时本能的表情。
“我活了这么多年,见了那么多。”她轻声说,像是对弟弟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知道人心复杂。可他那时候……那种好,是实实在在的,是能从一碗粥、一句话里感觉到的。是能让你觉得,他把你看得比他自己还重。”
“后来……我伤好了。心里也怕,毕竟自己不是人类。”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可他那份心思,藏不住。看你的眼神,亮得烫人。会在月光底下,结结巴巴地说……说能遇见我,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说只要我在他身边,他这辈子就圆满了,再无所求……”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当时深信不疑的、被珍视的悸动,却也混着如今回想起来的无尽苦涩。
“我就想……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真心实意对你好,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不容易……他是凡人,我是精怪,可能就只有这短短几十年的缘分……我就……昏了头了。”
鹿渊静静地听着,他纯净的眼眸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他能听懂每一个字,却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感情。在他简单的世界里,对你好就是对你好,害你就是害你。他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些“好”,会变成后来插在阿姐身上的刀。他只知道,阿姐现在很痛苦,而那个男人是罪魁祸首。
他憋了半晌,才红着眼睛,又委屈又不解地问:“可是……可是他之前对你好,后来为什么又让你那么痛?让你流血?他是不是坏了?”
鹿灵被弟弟这最直接、最纯粹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刚刚因回忆而泛起的一丝微光瞬间湮灭,只剩下冰冷的、无法回答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