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未晞沉默了一下。她是有户籍的,青溪村办理落户的时候有她一户,但现在是在金陵。
她抬起眼,看着宋瑞,平静地回答:“户籍,遗失了。自南边云雾山而来。”
宋瑞一听“遗失”、“云雾山”这等模糊说辞,脸上顿时露出苦笑,愁眉不展地搓着手:“哎呀…小娘子,这就难办了!若是早几年,或许还能通融。可自从北边汴梁城换了姓赵的官家坐了龙庭,变成大宋之后,咱们这金陵城里风声就紧得很!官府三令五申,严防北边来的…呃…闲杂人等,这户籍盘查得比以往严了十倍!没有户籍,便是来历不明,莫说租房,连在客舍久住都可能被盘问。刘婆婆断不敢担这个干系,坊正老爷也绝不会点头的。”
白未晞原本平静无波的神情,在听到“汴梁城换了姓赵的官家”这句话时,几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她深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愕然,赵姓官家?取代了大周?这是何时发生的事?她在邙山深处与老树精相伴,竟完全不知外界已然改天换地!
一股清晰的担忧瞬间袭来,不知远在北方崤山脚下的青溪村!那里如今怎样?月娘、安盈、林茂……他们可还安好?
她立刻追问,“何时的事?北方……可有战乱?”
宋瑞被问得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关注点在此,但还是老实回答:“快一年了吧?听说是去岁年头的事儿。改国号叫‘宋’了。战乱么……”他挠挠头,“大家都传这次几乎没流血,老百姓睡了一觉起来就换天了,好像是……叫什么‘禅让’?反正北边现在是姓赵的说了算。咱们国主也上了表的。没打仗,就是这盘查变得忒严!”
听到“没怎么打”、“禅让”、“仗没打到这边”,白未晞心中那细微的担忧才缓缓散去。想到青溪村离汴梁也不算近,应当未被波及后。她的神情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然而,她这突如其来的、对王朝更迭最基本信息的追问,却让宋瑞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疑窦丛生。
‘怪哉!这小娘子气质不凡,出手阔绰,却怎会连改朝换代这等天翻地覆的大事都一无所知?竟还要向我打听?除非……她并非北边宋人,也非我江南之人,而是从哪个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刚出来的?’
白未晞不知他想,而是直接取出四贯钱递到宋瑞面前。“这些,可否办下户籍?”她问道。
宋瑞看着那么多铜钱,眼睛瞪圆了,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焦急和后怕:“小娘子!这真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如今这时节,谁敢往户房老爷手里塞钱办这种没根脚的黑籍,简直就是自己往刀口上撞!查出来,可是通敌的大罪!这钱小人万万不敢挣,您快收起来吧!”
就在这时,在一旁听得心急如焚的鹿渊再也忍不住,扯下斗笠,露出那张焦急万分的漂亮脸蛋,冲着宋瑞脱口而出:“宋大哥!你就想想办法嘛!宋婆婆说你……”
“鹿渊。”白未晞直接出声打断道,“不可如此。”
“宋婆婆?” 原本被鹿渊相貌惊住的宋瑞再听到他的话后猛地一愣,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鹿渊,又猛地看向白未晞,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们…所说的可是家母?你们如何认得?!她老人家现在身体可好?!” 他脸上的温和与为难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关切取代。
鹿渊看向白未晞。
白未晞神色不变,淡然道:“前夜,栖霞里,在宋婆婆家借宿。她身体硬朗,提及你在金陵做牙人。”
“怪不得瞧着眼熟,小郎君你这身衣物应当是我的旧衣吧!”宋瑞恍然大悟道,同时心里也对他们的话信了七八分。
鹿渊点头,扬了扬斗笠,“这个也是!”
确认了母亲安好后,宋瑞长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愧疚之色,喃喃道:“多谢二位告知…她老人家竟还记挂着我这个没出息的儿子…”&nb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