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起,柳月娘家的院门就再没闭上过。王寡妇挎着竹篮先来,篮里是刚蒸好的粟米糕,还冒着热气。李婶拿着块红布,特意送给柳月娘的。张奶奶带着两个年轻媳妇,进门就喊:“新娘子在哪呢?” 一时间,小小的堂屋挤满了人。妇人们围着炕边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这枕顶绣得真俊!青竹丫头手真巧!”
“月娘这嫁衣,啧啧,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我带了点新摘的桂花,一会装荷包里给月娘挂到腰上,香得很!”
柳月娘被围在中间,脸上红扑扑的,手里攥着衣角,听着妇人们的夸赞,心里又暖又慌。
白未晞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嘴角带着笑意。
直到日头爬到树梢,把院子里的露水晒得干干净净,巷口才传来震天的欢笑声,紧接着是鞭炮“噼里啪啦”的响,石生的迎亲队伍,踩着正晌午的阳光来了!
按照老礼,迎亲要等天大亮,取“光明正大”之意。钱老汉走在最前头,手里举着块染红的粗布,清了清嗓子就喊:“月娘丫头,快梳妆!石生小子等得慌哟!” 杜云雀早打开窗户,半个身子探出去,脆生生地应:“来啦来啦!石生哥快进来!”屋里人瞬间涌到窗边,白未晞稳稳扶着柳月娘的胳膊,她能感受到月娘此刻的紧张。
巷口的队伍也很热闹,林茂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笑的眼角的褶皱更深了。石生穿了件绛红色新褂子,手里攥着根红漆秤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脸涨得比褂子还红,连手都在微微发颤。张仲远拿着两匹红绸,被几个半大孩子围着扯衣角,有个孩子踮脚要摸红绸,差点摔进他怀里。
云雀娘带着三个妇人,手里各拎个竹篮,篮里是裹着红纸的喜糖,见孩子就塞,嘴里还念 “沾喜气,长志气”。余下十几个村民,或举着纸糊的 “喜” 字,或抬着卷红毡。脚步声、说笑声、孩子的嬉闹声混在一起,热闹不已。
“石生哥,秤杆都要被你攥断啦!” 杜云雀指着窗外,笑得直拍炕沿。按老礼,秤杆是 “挑盖头” 的要紧物,得攥稳了才吉利,石生这紧张模样,逗笑了一屋子的人。
柳月娘的心跳越来越快,下意识攥紧白未晞的手,手心的汗濡湿了腕上的银镯,冰凉的银器被焐得发暖。
全福人张秀早把红盖头捧在手里,那盖头是柳月娘前几日按 “蒲公英引福” 的老意绣的,边缘缀着细碎的白绒,她轻轻覆在月娘头上,轻声道:“按礼,新娘盖头落,不见外男面,咱等石生来接。”
盖头落下的瞬间,月娘眼前的光暗了半截,只剩鼻尖萦绕的桂花蜜香(梳发时抹的)和胭脂甜香(未晞给的红蓝花胭脂)。白未晞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像落在鬓边的风:“别怕,我跟着你。”
院门上的铜环 “当啷” 响了两声,是石生按礼 “扣门”。张秀在里边喊:“石生小子,想接新娘子,得说吉祥话!” 屋里人都屏住呼吸,就听石生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喊:“月娘…… 月娘,我来接你…… 过好日子!”
“不行不行!这可不够!” 门外起哄声一片。石生深吸了口气,大声道:“一接月娘进门庭,二接日子节节兴,三接子孙满院庭!”这段话还是他提前从赵闲庭那里学来的。
“好!” 屋里屋外齐声应和。张秀笑着去开门,木门 “吱呀” 一声开了,石生站在门口,绛红褂子在晨光里亮得晃眼,手里的秤杆还在抖,见了月娘,嘴张了张,只说出句:“月娘,我…… 我来接你了。”
根据 “扶轿礼”,张秀扶着月娘的左臂,白未晞扶着右臂,林青竹和杜云雀在旁托着嫁衣下摆,怕裙摆沾了地上的露水,不吉利。月娘的脚刚沾地,就软了一下,不是怕,是欢喜得紧,连路都快不会走了。张秀赶紧低声说:“慢点,踩稳了,红毡在前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