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尔使者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鸿胪寺,玄色的袍角被殿外寒风卷得猎猎作响,连腰间悬挂的银饰都顾不上理,脚步踉跄着跨上马车,车帘落下时还溅起了一地碎雪——想必是急着回去起草发给阿速特可汗的、充满棘手条件的急报,连基本的使臣体面都顾不上了。
朕并未在鸿胪寺多留,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案上微凉的茶盏,方才与巴特尔周旋时的锐利神色渐渐敛去,只留下一丝沉凝。“摆驾回养心殿。”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随行的内侍连忙躬身应下,銮驾的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朝着皇宫的方向缓缓行去。
养心殿内,暖阁的炉火正旺,松木燃烧的噼啪声混着淡淡的墨香,驱散了殿外的寒意。刚踏入殿门,便见厉欣怡竟还未离去,她身着一袭石青色宫装,袖口绣着暗纹缠枝莲,正拿着一本厚重的账册,微微俯身与唐若雪低声说着什么。唐若雪站在一旁,素白的指尖轻轻搭在账册边缘,眉头微蹙,似在认真倾听。
听见脚步声,二人同时转头,见是朕回来,连忙停下话头,敛衽起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却又透着不同的气质——厉欣怡脊背挺得笔直,眼底带着几分干练的锋芒;唐若雪则微微垂着眼帘,神情温顺,却难掩眼底的细致。
“陛下。”厉欣怡率先开口,手中的账册被她轻轻托在掌心,唇角噙着一丝冷峭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几分洞察阴谋的锐利,“臣妾方才又细细盘查了谢尔盖的口供,逐字逐句核对,还特意调来了近几年边境互市的账目比对,果然发现些有趣的东西。陛下请看这一条。”
我走上前,在御座上坐下,厉欣怡连忙上前,将账册轻轻放在朕面前的案几上。她莹白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点在其中一行墨迹未干的记录上,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却透着不容小觑的力量。“陛下您看,”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笃定,“去岁秋末,肃州卫曾出口一批‘特等砖茶’至鞑靼部,数量足足有三千斤,这在边境互市中已是极少有的大宗交易。但蹊跷的是,这批砖茶结算的银两,却比当时的市价低了足足三成,更奇怪的是,收货方并非鞑靼王庭的官方商号,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商号。”
我接过账册,指尖划过纸面,触感粗糙却清晰,上面的字迹工整,记录得极为详细,连运输的日期、负责的官员都一一列明。“‘草原之鹰’?”看着那个陌生的商号名字,我眉峰微挑,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正是。”厉欣怡又从袖中取出另一本薄薄的密档,封皮上印着暗红色的“密”字,她将密档轻轻翻开,指尖停在其中一页,“臣妾已让人去肃州彻查过,这个‘草原之鹰’商号注册在肃州卫的商署,东家登记的是个名叫穆罕默德的胡商,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有人见过其真面目。但有趣的是,”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谢尔盖在狱中交代,他与我大夏国内某位大人的‘特殊’物资往来,接收方用的正是这个‘草原之鹰’商号的名义。而这位大人……”
话音未落,她抬眸扫过我和唐若雪,目光在空气中停顿了片刻,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后才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是安王爷的一位妻弟,现任光禄寺少卿,姓周名显,掌管部分宫廷采买事宜。”
“光禄寺少卿?安王?”这两个名字如同两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朕心中激起层层涟漪,眼神骤然一冷,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账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安王!正是那位有适龄女儿——昭华郡主的宗室亲王!朕方才在鸿胪寺,还故意对巴特尔提及“需王子亲迎”的条件,试探鞑靼的诚意,转眼就查到安王的亲属竟与鞑靼私下有不清不楚的银钱往来?这其中的关联,未免太过巧合,耐人寻味得很。是安王想借联姻攀附鞑靼,还是另有更深的阴谋?
厉欣怡似乎察觉到了朕的情绪变化,却并未停顿,继续说道,声音如同淬了冰般寒冷,字字清晰:“陛下,这低价茶叶只是冰山一角,不足为惧。真正棘手的是,臣妾顺着‘草原之鹰’的商号往下查,发现通过这个渠道流出去的,除了茶叶,还有少量禁运的精铁——皆是打造兵器的上好材料,还有治疗刀伤的珍稀药材,甚至……”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更为凝重,“还有一些被严格管制的灵炁矿物碎料,虽每次的量都不大,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