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光都被吸进了那片无底的黑暗里。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师父。”
“他站在一片火海和尸体中间,像个神仙一样。”
“他告诉我,我爹娘,还有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死了。”
无根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样的惨剧面前,都显得无比苍白。
他只能沉默地听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酸楚。
张云渊的声音里依旧听不出太多的恨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师父说,那些畜生,他已经替我们报了仇。”
“从那天起,我就恨透了这世上所有的恶。”
“恨那些烧杀抢掠的土匪,恨那些趁乱世为非作歹的兵痞,也恨那些自诩逍遥、却行径与恶鬼无异的全性妖人。”
张云渊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复杂与自嘲。
“我觉得他们,和当初那伙屠了我满村的土匪,没什么两样,都是一群只知索取,不知敬畏的恶鬼。”
“直到你的出现,我的看法,才稍有些改观。”
故事讲完了。
很简单,也很俗套。
一个乱世之中,再常见不过的家破人亡的悲剧。
但从张云渊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真实。
无根生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却总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疏离。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张云渊在听到自己是全性代掌门时,眼中没有寻常正道弟子的那种鄙夷和厌恶,只有探究与审视。
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孤儿。
只不过,一个被道士捡走,在江湖的泥泞里摸爬滚打,成了“无根生”。
一个被天师救下,在玄门正宗的庇护下长大,成了“云渊”。
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却源于同一个悲惨的起点。
无根生的神情从同情与沉重,渐渐转为一种罕见的、钢铁般的决绝。
他捡起一根粗壮的树枝,猛地掷入火堆,迸射出的火星如流萤飞散。
“你说的对。”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敲出来的。
“那些打着‘全性’旗号,行恶鬼之事的人,和屠村的土匪,并无不同。”
“他们玷污了‘全我之真,不以物累形’的本意,把随心所欲,变成了无法无天。”
张云渊有些讶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无根生缓缓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投下坚定的影子。
他抬头望向那片被峭壁切割出的狭长星空,仿佛在对天地宣告。
“我无法选择出身,也无法抹去‘全性’这个名号上沾染的血污。”
“但我可以决定,它的将来,会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