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闻言,则只是微微一笑,顺着他的话自然接道:“陛下若觉得遗憾,不若敕令地方官府,待局势稳定后,按旧制在原址重修那座阁楼也好留个念想。”
萧砚转过身,背靠着栏杆,面对众人,脸上的些许怅然已经收起。他摆了摆手,温言道:
“不必了。我一时有感而发,岂能因此而兴土木一座楼阁的价值,在于它是否被生活在此地的人们所需要。若日后岳阳商贸繁盛,百姓安居乐业,游人慕名而来,即便没有我的敕令,这里也自会集资建起新的亭台楼阁,那才是富有生机的景象。若民生凋敝,百姓困苦,即便我下旨建起琼楼玉宇,也不过是座无人问津、徒耗钱粮的空中楼阁罢了。兴废之事,当顺应时势民心,而非取决于个人一时的喜恶。”
他话音落下,女帝若有所思,缓缓颔首,眼中流露出深以为然的赞许。
第一次得见江南烟波浩渺的述里朵,此刻也不禁回过神。
她望向萧砚,亦不由顺着他的话浅笑道:“陛下所言甚是。臣妾见惯了穹庐旷野,今日方知江南山水之瑰丽。然无论是草原的毡帐,还是江南的楼阁,其根本皆在于庇护生息,承载烟火人间。顺应民心所需而建,方是长久之道。”
她话音方落,女帝正待出言,楼梯处却突然传来一阵轻捷的脚步声。
众人转头,只见钟小葵快步登楼而来,一身飞鱼服衬得她愈发娇俏。
她行至萧砚身侧数步处停下,抱拳一礼:“陛下,人昨日已平安抵达蒲圻,锦衣卫正护送往岳阳而来。”
萧砚闻言,只是随意颔首:“妥善安置便是。”
“是。”钟小葵领命,又对女帝及诸位妃嫔微微一礼,便悄无声息的退下岳阳楼。
这小插曲并未打破氛围,萧砚继续与众女凭栏观景,讲述一些趣事,楼头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湖风吹过飞檐铃铛发出的细微清响,和远处水面传来的船舰破浪声。
与此同时,在蒲圻通往岳阳的官道上,几辆马车在一队锦衣卫缇骑和一些天师府道人的随行护卫下,正向着西面驰来。
中间一辆马车内,便正坐着上饶公主、陆林轩和天师夫人许幻。
上饶公主怀中搂着一个襁褓,裹在其中的女儿睡得正沉,她的脸色却依旧苍白,眼神中带着几分深切不安,不时透过车帘缝隙,紧张地望向外面陌生的景致。
陆林轩坐在她身旁,只是佩剑横于膝上,神色镇定,不过亦是偶尔出神怔怔良久。
许幻坐在对面,看似闭目养神,但眉心微蹙,手指不时轻颤,显露出她内心的波澜。
天师府上下虽已在锦衣卫的安排下安然无恙,潜伏于江南各地,但她仍难免牵挂身陷扬州的丈夫与儿子,只是因为要护得身边三人的周全,所以才尽可能的保持平静。
感受到马车速度渐缓,陆林轩便轻声道:“快到岳阳了。”
上饶闻言,抱紧孩子的手臂下意识收紧,声音更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林轩,我们…这就要去见……那位了吗”
陆林轩伸手轻轻覆住上饶的手背:“嫂子不必过于忧惧,九哥若真有恶意,当初在江陵便不会放我南下,更不会特意派人关注我们的安危,他既愿主动见我们,至少说明……事情尚有转圜之余地。”
对面的许幻缓缓睁开眼,接话道:“陆姑娘说得是。公主细想,若天子真欲对国主赶尽杀绝,又何须大费周章保全我等天师府上下得以安然转移,亦是得了锦衣卫的暗中协助。此番召见,未必是祸。况且,我观天子,虽手段雷霆,却非滥杀之人。所言所行,皆有分寸。“
陆林轩闻言点头,亦再度对上饶笑了笑:“是啊嫂子,他若真是那般不讲情理之人,我也不会安心带你与小侄女前来。待会儿见了面,我们只须坦然相对便是。“
上饶听着二人话语,肩颈稍稍松弛,虽眼底仍藏着不安,却不再如方才那般惊惶。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稚女,深吸一口气,仿佛从孩子的睡颜中得到了几分勇气。
陆林轩的目光掠过窗外渐近的连营轮廓,便轻声道:“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