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若非时运相济,鹿死谁手,也犹未可知吧。”
李存勖苦笑着摇了摇头:“败军之将,岂能言时运秦王用兵,深谙庙算,洞悉人心。孤……不如也。”
他目光坦荡的扫过四周合围的大军与那些观礼的诸部头人,“成王败寇,古之至理。孤别无他求,只望秦王念在这些将士追随孤多年,忠勇可嘉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孤……以此躯,换秦王一诺。”
萧砚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越过李存勖,看向山丘上那些末路之前,目光复杂望向这里的数百晋军残兵,然后略略颔首。
“本王应你。凡放下兵刃者,皆免死罪,妥善安置。”
此言一出,李存勖脸上露出一道如释重负的神情,仿佛完成这件事,他就能抵消自己无数过错。
而在这之后,他的目光又忽然转向高坡方向,在萧砚身后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准确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十三妹。”他声音温和了许多,高声唤了一句,“近前来。”
见萧砚并未阻止,李存忍便强忍着泪水,策马迅速从阵中前出,行至李存勖马前数步方才停下,然后望着这位亦兄亦主,此刻却如此落魄的身影,哽咽难言:“王兄……”
李存勖直视着这位从来不喜与外人打交道的十三妹,虽还是那副打扮,戴着那个面具,当下却居然有几分陌生。
他眼神复杂,带着几分愧疚,也带着最后的几分执念,问道:“父王临终遗命,究竟是何内容事已至此,为兄终要求个明白。”
李存忍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滚滚而下。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哽咽道:“父王嘱我将虎符印信付予王兄,并让我转告最后遗言——”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成句:“‘天下事,虽五分在秦王,然我儿亦有三分。余下两分,一则江南,二则草原,皆可为援。望我儿联梁结好,卧薪尝胆,莫坠亚子之名……壮我沙陀大业!’”
李存勖闻言,瞬间恍惚了一下,然后喃喃重复着李存忍的最后一句话,身躯猛的剧震。他仰起头,不再多问他言,只是望向苍穹,发出一阵悲怆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联梁结好,卧薪尝胆!父王!父王啊!是儿臣愧对了您之苦心!若非儿臣意气用事,大好河山,数万忠勇,又何至于尽付东流……”
其人笑声凄厉苍凉,所谓自责、悔恨和一种命运弄人的悲怆,在白登山下回荡,令李存礼等晋军无不心酸。
而萧砚亦只是执着缰绳,淡淡听着,神色平静,却自有一股容纳百川的气度。
李存勖笑着笑着,泪水混杂着脸上的血污,滚滚而下,许久,笑声方才戛然而止。
李存勖看向李存忍,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只是招了招手。
“十三妹,再近些。”
李存忍不明所以,依言又策马靠近几步。
待她靠近,李存勖便解下腰间那柄跟随他征战多年的佩剑,递向李存忍,目光恳切。
“十三妹,来,持此剑,取我首级,献于秦王。”
李存忍当即脸色大变。
李存勖却是笑意一如方才:“你我兄妹一场,兄长无能,累及国家。今唯有此礼,或可赠予十三妹,让妹于秦王麾下当有立足之资。”
李存忍如遭雷击,看着递到眼前的剑,拼命摇头策马后退,泪水汹涌而出,“王兄,我宁死也不…不能……”
李存勖见她如此,也不强求。他收回剑,不再看李存忍,转向萧砚,挺直了背脊,脸上带着一种复杂之色,但最终只是朗声问道:“秦王,孤……我李存勖,今日,可当得你对手一称”
萧砚凝视着李存勖,复而豪迈长笑一声,笑声朗朗,无非便是对对手的敬意与自身无匹的自信而已,笑过之后,扬声回道:“晋王雄略,冠绝当世,乃萧某平生劲敌!所谓当世英雄,唯君与砚耳!”
“好!好!好!”李存勖连道三声好,然后环顾四下河山,仰天长笑一声:“能得秦王如此一语,李某此生已然无憾!”
话音未落,在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在磅礴万丈的朝阳之下,李存勖猛的将那柄象征着他一生荣耀与征战的佩剑,横于颈前,旋即用力一划。
鲜血怒放,在朝阳的映照下喷溅而出。
一代枭雄,晋王李存勖,身躯在马上晃了晃,随即轰然坠落尘埃。
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塞外的朔风,呜咽着掠过白登山,卷起几片枯草,仅仅如此而已。
萧砚看着地上的尸体,稍作伫立不语,目光深邃,似在感怀,又似在思忖着什么。
“大王!!!”
至于山丘之上,数百人齐齐悲怆落泪,而李存礼在怔然之下,却是猛地拔出腰间软剑,便要向自己颈间抹去。
却有一道气劲霎时而至,撞落他手中的长剑。
李存礼的动作猛的一滞,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